有这样一个知青(六)军垦西宁办事处

作者: 另类昆仑 | 来源:发表于2018-12-04 21:06 被阅读73次
    有这样一个知青(六)军垦西宁办事处

                    有这样一个知青

              (六)  军垦西宁办事处

        王峰义在办事处的台阶上站着,门廊上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身上,依然是头带军帽一身军装,看不清脸。几个人在他旁边戚戚查查的说着什么。

        我几步走到台阶上,拨拉开前面的人走到王峰义对面:“王政委我是石鲁生,找你反应我受到严重迫害的问题”

        王峰义抬头一看是我,表情有点惊诧声音立即提高了好几度。“石鲁生全师都在抓你,你跑到这里来了,我一到西宁就知道你逃跑了,你胆子太大了,办事处已经接到通知看见你就扣住”。我说:“王政委我没有逃跑,我要去兰州军区兵团上访,反应迫害知青的问题,我是去找说理的地方。我要逃跑看见你我会躲的远远的,没有必要自投罗网。逃跑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我现在找你是为解决问题”。

      听我说完,王峰义顿了顿:  “这么说,你找我是相信我,相信我就不要去兵团上防了。处理你的时候我不在三团,不了解真实情况。过几天跟我回去,我了解情况后一定给你一个合理的答复,今天时间也不早了,你先住下,你的事明天再找我”。我说:“好,听政委”。

      看热闹的人围上来了,刚才这几个跟王峰义说话的人,用一种划清界限的目光看着我大声说:“他有什么好看的,回去睡觉吧”。人们像躲瘟疫一样散了。

      军垦办事处在西宁西门外人民路上,临街一个四层楼是招待所,后面是家属楼。农建师的干部家属住在那里。王峰义是部队干部,家属不在这里,他住招待所三楼上。

        一大早我就上楼去找王峰义,准备详细说说我问题的来龙去脉。

        在这些现役军人里头,王峰义算是正派的,之前他是海西军分区政委。在青海兵团的这些部队干部里,哪个“军管”不沾腥。俗话说:当兵当三年,看见母狗赛貂蝉。这些农村来的大头兵,好不容易提个一官半职,自觉已有与众不同的优势。见了城里的女学生,不动心肯定有病。何况那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时代又赋予他们那么多的光环。

        可别小瞧一个个歪瓜裂枣人模狗样,只要有领章帽徽。还真得到过不少女知青的青睐。从我们师长王宗章,到我们连军管组孙大炮,何军管。他们和那些进步女知青们玩鱼水深情。这也叫:亲不亲阶级分。当然更多的女知青是身不由己,谁叫他们是亲人解放军那。有时候也不是白给的,你叫我舒服一时,我叫你舒服一世。入团,入党,上学,升官发财,脱离苦海还不是一句话。

        今天,有人说到那个令人作呕年代叫“激情燃烧的岁月”。有良知的人不会这样说,更不会去怀念和歌颂那个卑鄙的年代。

        农建师就是这样一个“军权”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可是还没有听到王峰义的绯闻。

        王峰义认识我。知道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调皮捣蛋,有时也不好对付。这点他还领教过。

        他曾经带工作组到我们连住过,和我们连很多知青混的比较熟。应该说知青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他没有官架子也平易近人。

        去年南干渠清淤,他视察走到我们连,正好大家在休息,看到他就和他打招呼,围着他开始抱怨生活不好,这么累的活连里也不改善改善。还说我们来了七八年了还是供给制,一个月就十块半还不如就业职工, 判五年刑出来现在也该拿六十多块钱了。

        他听了后说:“评工资的事快解决了,你们耐心等等,快下文件了”。大家听了一阵轰笑:“别逗我们了,说一年后就评工资都说了七年了没有一次是真的”。他非常认真的说:“这次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们”。大家就是不信,他越解释越不信,弄的很尴尬。我说:“政委你不要怪他们不相信,我给你讲个狼来了的故事,小学二年级课文上就有这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孩在山上放羊,一天他闲的无聊就喊狼来了,狼来了。………有一天狼真的来了,……。大家再也不相信了”。

    大家又一阵轰笑,他更不自在了。从那以后他记住我了,每次见到我就说狼来了。虽然这样,我还是认为他和段秃子他们不一样,不然我不会冒这么大风险找他。

          王峰义这次去兰州兵团参加团级干部马列主义学习班,在黄羊镇住了二十多天,昨天才到西宁。我的事他到西宁后才知道。本来西宁办事处已经做好见到我扣下的准备,我突然出现和王峰义的原因没有实施。王峰义说:“昨天晚上招待所的人就要扣起你来。我给他们说你不会再跑了,他们才没有动手。你的问题我回去以后就开党委会重新调查处理。你要相信组织,相信三团党委,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又说:“这次学习收获很大,学习了列宁的《反杜林论》思想认识有很大的提高”等等。他高谈阔论滔滔不绝的讲了半天,我一个劲点头称是,他又非常严肃认真的批评了我,叫我好好改造世界观,和反动家庭划清界限 。最后叫我在这里等几天,他还有事要处理,过几天坐团里的吉普车和他一块回格尔木。这样我就在办事处住下来等他。

        应该说,此时王峰义的话应是真心话,虽说打官腔,可没有忽悠我的意思,他也没有必要费这样的心思。只要愿意,不用他动手,一声令下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有多少人等着这样立功的机会。虽然后来事情的变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

        杨照庆在 招待所当所长,他住在四楼。我把多余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准备暂时放到他那里,毕竟我住在招待所大房间里,人来人往乱哄哄的,有时我还要出门带着也不方便。

        杨照庆是转业老兵,八连出去的。虽然我和八连老兵之间心存芥蒂互不买账。他是另当别论的,如果老兵中还有可以称的上朋友的话,他是唯一的一个。他离开八连后我们一直没断联系,他在师部警卫班时我去格尔木吃住在他那里。他调西宁的时候还捎信让我去格尔木见面。我一直把他当老大哥看。

        毕竟他是老兵,这次亡命天涯,他这里不是我投奔的目标。我知道他胆小怕事谨小慎微不愿意多事。我不想让他为难,更不想连累他。

        当敲开房门站在他面前时,他那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还是另我想不到的。他不是城府很深的人,喜怒哀乐全在脸上。

          他打开门看见是我并没有请我进屋的意思。我怯怯的说:“想把我的包放在你这里”,他勉强侧了一下身子,我挤进门放在靠墙的地上,准备退出来。他阴着脸,拉的老长说:“昨天晚上就知道你来了,师部前天来电话叫我见到你就扣起来,你们三团的政委在这里,我就不管了”。

        看他的态度,听他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他不想再和我有任何关系,或者从来没有什么关系。他准备公事公办。

        我虽然很尴尬,却也能理解,他害怕包疲逃犯而受到牵拉,害怕我不识时务拖他下水。害怕今天到手的利益和其它看不见的损失。总之我要识相。

        即使这样我也知足了,他虽然和我划清界线,但没有卖友求荣落井下石,难怪他也是有底线的。

        也许他的态度是阶级觉悟阶级立场的自然反应。共产党员无论何时都要和党站在一起。站稳立场和阶级敌人划清界线。这是党性的要求。只要革命需要,哪怕是栽赃陷害,落井下石都是革命行动。毕竟人性是资产阶级的,无产阶级不来这一套。

          我没有理由要求别人怎么样。如果我也有入团,入党,升官发财的机会,会不会也六亲不认。毕竟这种卑鄙的行为可以打着革命的旗号。既冠冕堂皇,又是伟大崇高事业的一部分。可惜命里没有这样的机会,

        在西宁一住就是十天,王峰义隔三岔五的过来看看我还在不在,他可能担心我再跑了。

        我住招待所一楼的一个大房间里,来来往往探家的知青络绎不绝,每天都很热闹。住在别的房间的知青也过来听我的故事。很多时候都是大家一块控诉兵团多年来形形色色迫害知青的事。在一起过过嘴瘾,虽然都无能为力。但是他们看到了一个敢于抗争敢于说不的人。我能感到他们对我的同情和道义上的支持。当然,更多的是物质上的帮助。

        在西宁招待所,住是解决了,但是吃饭还是一个问题,招待所食堂的饭菜虽不好吃,可也不是白吃,钱,粮票一点都不少。然而在这里吃饭我一点都不担心,知青的江湖是讲义气的。不管认识不认识,只要听到我事,大多数知青都会主动伸出援手。这就是今天所谓“知青情结。

        当远离了连队,远离了时时刻刻使你提心吊胆的阶级斗争,当暂时感到免于恐惧的点滴自由时。压抑在心底善良,怜悯,同情和爱,这些属于资产阶级人性的东西不自觉的流露出来。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真诚,那样的美好。至今想起都使我温暖如初,至今回忆都让我热泪盈眶。

        几包黄金叶香烟,一袋周村烧饼,几斤全国粮票,两块钱零钱。都是战友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们悄悄地放在床头柜上。我能感觉到这礼轻意重的情份和知青战友对我的尊重。

        那天三团五连的章定德从济南探家回来,住在西宁办事处招待所。他已经买好了回格尔木的汽车票。听到我的事跑来找我,叫我陪他一起去西门吃饭。他说:从济南回来也没有带东西,请你吃顿饭吧。

      从招待所出来坐公交车到了西门。以前我们没有任何来往,话不知道从何说起。一路都沉默不语。

        那天吃了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他说的话我却难以忘怀。

        多少有点口吃的他憋了好久,我终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说:“石鲁生你别听王峰义的话,当官的都不怀好意,你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不治死你才怪”。

        停了停他又说:“我已经买好回格尔木的票了,我要是你这样肯定不回去”。

        他看我没有回话的意思,盯着我说:“你如果想回济南我把你送回去,路上的吃,住,车票你不用管,我全包了”。

        听到这里除了意外,更多的是震惊,我能感觉到他的真情实意。其实我们之间只是点头之交,他没有必要干这种两肋插刀的事。

        这时候我突然明白了他刚才的沉默,口吃,欲言又止的原因,是内心的纠结,矛盾,挣扎。

        章定德外号章拐子。在青海兵团的江湖中还是有点名气的。

        章拐子出生在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其父是山东机械学院,如今山东建筑大学教授。和我大哥一个学校。大哥说:“章教授会四国语言,当年在“建大”是绝无仅有的”。不幸的是1957年章教授种了“阳谋”打成右派进了劳改队,一家人失去了经济来源,从此不满十岁的章拐子流入社会,混迹江湖。除沾染了一身义气之外,也学了些歪门邪道。只不过来兵团后就金盆洗手了。

        我知道他说出这话的分量。这不仅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在赌他的人生。我不能为自己而置别人于不义。总之我还是为他的仗义感动了。

        我说:“你的心意我领了,非常感激你对我的信任。你的仗义一般人做不到。但我觉得你不能走回头路,什么原因都不行,这不是我们的出路。如果这样我良心永不得安宁”。我看着他说:“你明天还是回格尔木吧,我去车站送你”。又说:“我答应王峰义和他一起回去我不能反悔,也可能这是有去无回的事,我想试一试。有些事情必须去做,做了才知道对错”。

        我们所接受的教育里不知道“人性”是何物。不知道,道德在人性面前那个更重要。我们广大“革命群众”往往都会高举着道德大棒,去干惨无人道的勾当。大家都在比谁更残忍,谁更革命。谁更无人性。

        天不亮就听到门外走廊上有人在大声喊“石鲁生,石鲁生”。

          我连忙起来,门才开了一条缝,三团七连的李新华风风火火的挤进来,粗声大气的说:“我昨天晚上探家才回来,住下就太晚了,听说你在这里,也知道你的事了。我这就去汽车站买回格尔木的汽车票,害怕回来碰不上你,我给你留下两块钱”。说完把钱塞给我扭头就走了,还说:“去晚了买不到票了”。

          三团七连是离我们连最近的一个连,过去曾经属于一个连。七连知青是烟台的,他们66年来青海。

        李新华高高的个子,长得英俊出挑,性格开朗,招人喜欢,属好孩子一类。他经常来我们连队打篮球,实话说,我们只是认识没有很深的交情,他的这一举动还真让我感动了半天。

        下午他买票回来后来我屋里找我,仔细询问了我的情况。我把他连的王德堂也送西大滩的事说给他,他又感慨半天。快吃晚饭了,他说:“咱俩不出去吃了,从家里带的东西还没吃完”。又说:“买完车票还剩下三块钱,到格尔木一天住宿一天饭钱也够了”。晚上他回去睡觉的时候给我说:“你明天早上去车站送我去吧,帮我拿点东西”。

        记得那是一个蒙蒙细雨的早上,我们赶到汽车站的时候已经开始检票,大部分乘客上车了,客车顶行李架上堆积如山的行李已经准备盖上网子,他赶紧爬到行李架的梯子上,我把提包举起来递给他,上面的师傅接过去放好盖上网子。

        李新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刚上车,汽车就关门,倒车,调头,启步了,我看见李新华走到最后第二排座位上,坐下又站起来和前面的乘客说着什么。

        我想等车开出车站和他打招呼再走。

        这时突然看见李新华在敲汽车窗户并使劲的掰窗户的玻璃,企图把窗户打开,他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窗户终于打开了一指宽的一条小缝。只见他从那条小缝上把两块钱柔成一个纸团扔了出来,他把嘴趴在窗户缝上说:“车上有两个九连的,吃住他们管了”。

        汽车从我旁边驶过,拐出大门,向西驶去。

        细雨朦胧,两眼亦朦胧,不是眼泪,是雨水打湿了我的眼睛。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

        记得是六月二十九号,本来说好今天跟王峰义回格尔木。一早他找到我说:“在西宁看病的石副团长今天跟这个车回格尔木,他还有家属,车上坐不下了,我给你找了一辆卡车,今天也回格尔木,你在这里等着,不要离开,招待所的杨兆庆到时候叫你”。说完就把我晾在这里,他走了。

        从早上等到中午,车没来。从中午等到晚上车还是没来。一天没有离开半步。晚上去找杨兆庆,问他情况,他说:“那里有车,王政委没给他说车的事”。我真是一头雾水。没想到领导也能办这样没腚眼的事。 

        我拿回了我的包,回到房间,既然这样我不能在这里久留了。至于上哪,还没有最后决定。

        今天房间里又住满了回家探亲的知青,三团五连的周牧群也住这个房间里。他说千万别回格尔木,回去死路一条,动员和他一起回济南。路上也能照应一下我。

        三十号又在招待所里等了一天,心想,如果王峰义说的卡车今天能来我就回格尔木,如果没有,彻底死心。然后去黄羊镇“兰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司令部”上访。主意已定,把不用的东西和衣服交给周牧群,让他给我带回济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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