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泄密疑点
但李白显然不知自己性命已危在顷刻,他坦然而立,不亢不卑的说道:
“相爷,要迫使陈玄礼就范可另设他法,不必用此等残忍血腥之手段。”
杨国忠冷冷说道:
“不必?难道你另有妙法可使陈玄礼屈服?”
李白平静而言:
“相爷,依李白所观,那陈玄礼乃一忠君孝母之武夫,性格刚硬非比常人。
“若以其亲生儿女性命要挟其人,事谐固然大妙,事若不谐则反会带来诸多麻烦。”
杨国忠皱起眉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哦?你且说说看会带来甚么麻烦?”
李白不慌不忙地侃侃而言:
“李白忖度,相爷要收揽之朝臣必定不止一个陈玄礼。收揽人时固然要恩威并施,但威胁手段却不宜过度血腥。
“李白以为,用斩人子女手臂胁迫他人就范实不可取,须知被胁者虽一时答应,但却未必会甘心。
“若多个被胁者心怀忿恨暗下串通,竟阴谋结盟起来欲不利于相爷,可想而知难免会留下遗患。”
在李白说话间,毕乘云偷偷注意杨国忠脸上变化,见他神情虽阴冷如旧,但听得却很是专注。
毕乘云这才稍稍放心,因为他太了解杨国忠了,如果相爷双眼中流露出厌烦、不耐之意,那么李白必死无疑。
如今相爷在李白说话时颇显专注,那证明李白所言相爷听得入耳,既然如此,则至少可以表明相爷心内并无杀机。
只听李白继续说道:
“相爷,那陈玄礼孝母之心固切,舐犊之情也浓,似乎用他一双儿女来胁迫当可奏效。
“但李白却知道,就算把他一双儿女手脚都砍去,也不见得便能使他就范。”
杨国忠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
“何以见得?难道此人竟是铁石心肠不成?”
李白从容言道:
“相爷,陈玄礼此人乃武将出身,须知武将最崇尚节义,为大节大义不惜抛躯弃体者比比皆是!
“若陈玄礼自认‘威武不能屈,要胁不能逼’为大义,则必会顽固地选择不向相爷屈服。
“哪怕他如何舐犊情深,大事临头时也会为了自认的大义而‘舍犊取义’!”
杨国忠听到此话,不禁望着李白愕然道:
“世上真的有此等人存在?此等人轻人伦、重节义,莫非是疯子?”
李白白正色道:
“相爷,此等人虽非疯子,但看其人为大节大义所作之抛舍,却着实与疯子无异。
“盖此等人党徒中有善用言语蛊惑之辈,聚集时必以‘为大节大义不惜舍弃一切’为主旨宣扬,将听讲者脑中亲情人伦之念尽洗。
“是以即便妻儿娘亲受难于眼前,此等人也决不为所动,大言曰:为大节大义当牺牲一切!”
杨国忠先是奇再而愕,到后来终于哈哈大笑,笑罢对李白道:
“天下间竟有如此舌利如刃之人?只凭三寸之舌便能把人心蛊惑,倒也算奇才!
“若真有此等人,为本相所用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李白,你可知何处有此等奇才?”
李白摇摇头道:
“回禀相爷,何处有此等奇才李白倒也不知,不过在下却碰巧知道有一人,此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辩,称为奇才可说毫不为过。”
杨国忠显然来了兴趣,问道:
“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李白却叹息道:
“相爷,只可惜在下亦是从他人口中得知,此人名叫焦遂,至于此人身在何处在下却全然不知了。
“据说这焦遂终日四处云游,行踪飘忽,要想探知此人确切下落,实在是件让人颇为头痛之事。”
杨国忠显然不甘心,皱眉问道:
“难道真的不能找到此人?”
李白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对相爷实不相瞒,要想找到焦遂此人,委实不是一件易事。幸运的话或许三、五年可撞见他,若是不幸运,七年八年难有他一点音讯亦不稀奇。”
杨国忠一听李白此话,未免有些扫兴。
李白却已接着说道:
“相爷可曾想过?咱们若把陈玄礼一双儿女杀了,势必会使他铁心投靠岐王与我等为敌。
“故李白认为,咱们实不宜伤害陈玄礼一双儿女,且看陈玄礼作何表示咱们再从长计议,相爷意下如何?”
杨国忠听罢若有所思,沉吟好一会才点点头道:
“好罢李白,本相便依你所说,暂不伤害陈玄礼一双儿女,但务必看管好这两个小孩,切不能让李十二娘之事再度重演!”
毕乘云听到此话忙道:
“相爷请放心,属下保证绝对不会再有李醍小女被救走那样的情形出现!”
杨国忠点了点头,忽地目视毕乘云道:
“毕总管,今科大比三日后放榜,李白已然榜上有名,你须得预先作好准备,以免到时贺客如云事出仓促!”
毕乘云一听此话,已知李白大比高中,当即道:
“属下遵命!”
从议事厅出来后,毕乘云望着李白笑道:
“李兄弟,适才可曾听见相爷之言?你已然榜上有名,飞黄腾达之日眼见来临,可别忘了提携愚兄一把。”
李白道:
“李白岂是那等忘义之徒?毕兄对小弟处处十分照顾,小弟岂敢忘怀?”
毕乘云脸上笑意忽然消失,正色道:
“李兄弟,方才在议事厅里你可真够幸运,虽然相爷沒有翻脸,但我可为你担心得要命。
“要是相爷当时对你忽起杀机,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白愕然道:
“毕兄所言何事?小弟当真听不明白。”
毕乘云遂将曾吉言以前因听不清楚询问相爷,到了晚间如何暴病而亡之事说了出来,最后说道:
“李兄弟,你不了解相爷性情,所以适才方会贸然出言顶撞,此次你实在幸运,相爷居然沒有对你发怒。”
李白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说道:
“如此说来,适才小弟岂不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竟累得毕兄为我担惊受怕,小弟好生过意不去。”
毕乘云正色道:
“你我本就份属兄弟,你如此说话岂不见外?若我早知道你吉人自有天相,我才不去白担那份心!”
李白笑道:
“毕兄,你若不担那份心,或许相爷当时就脸色一变,喝令卫士把小弟拖出去了!”
李白说罢哈哈大笑。
毕乘云先是一怔,明白李白乃说笑后旋即也大笑,笑罢言道:
“李兄弟,今日相爷不但不治你顶撞之罪,还听你之言不伤害陈玄礼一双子女。
“在相府里而言,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希奇事,李兄弟你好大面子!”
李白微微一笑道:
“那只是相爷英明,与我的面子沒有半点关系。”
毕乘云却道:
“你毋须谦逊,方才若是我或别人说出你那番话,只怕过不了今晚!”
李白只是含笑不语,毕乘云忽地想起一事,问道:
“李兄弟,适才你对相爷所说那位巧舌如簧之人,端的今在何处?”
李白道:
“毕兄问的是焦遂么?此人终日云游四方,行踪飘忽不定,实是不知今在何处。
“但此人有一大嗜好,便是天性好酒,若听说何处有美酒,哪怕不远万里也要赶去一尝。
“不瞒毕兄,小弟最大之心愿也如这焦遂一般,但望能尝遍天下美酒,只可惜多有羁绊未能前行!”
李白说罢,轻轻发出两声叹息。
毕乘云忍不住笑道:
“李兄弟此言差矣,如今你已金榜题名,正不知有多少人羡杀你!
“你却立意要做一个四处漂泊的酒鬼?若给别人听见,不笑到跌倒才怪!”
李白轻轻叹息道:
“毕兄,小弟之心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却说在岐王府里,岐王、公孙大娘、左天王、梅傲雪、易冲天、石非寒、厉风行、雷声大等一干人,正在听陈玄礼述说毕乘云、李白到玄武将军府造访,以及自己一双子女被掳走之事。
陈玄礼刚述说完毕,岐王便皱眉说道:
“杨国忠愈来愈嚣张,为达目的如此不择手段,竟连大将军的儿女都不放过,当真是无法无天!”
陈玄礼却抬眼望了望在场之人,对岐王道:
“王爷,有一事甚是令人不安,那次岐王府聚宴,连下官与王爷在宴席上所议之事,毕乘云居然也知晓得一清二楚,此节岂不蹊跷?”
公孙大娘忽然开言道:
“陈统领,聚宴那日除了易冲天大哥与雷老爷子外,今日在场诸位均在席上,陈统领莫非疑心是席上之人泄露了机密?”
公孙大娘并未说错,陈玄礼话中之意其实很明白不过,自是怀疑参与聚宴之人泄露了机密。
只不过那日参与聚宴之人此刻全都在场,他作为岐王府客人,又怎好明言那日参与聚宴之人当中有奸细?
公孙大娘玲珑剔透,如何不明白陈玄礼话中之意?知道他是不好意思拂了岐王脸面,因此才未明说“岐王府有奸细”之话罢了。
故而她干脆把话挑明,因为公孙大娘相信,在场的左天王、梅傲雪、石非寒、厉风行四人,绝对不可能是相府派来卧底的奸细。
而易冲天和九鼻犬雷声大两人,当日并不在宴席上,自是没有泄密可能,更别说易冲天还是左天王的师弟。
陈玄礼见自己心中所疑被公孙大娘一语点破,当即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陈玄礼这一点头,立时便发觉四双眼睛犹如八支利剑一般射向自己。
但见左天王、梅傲雪、石非寒、厉风行四人,俱都满面怒色,恶狠狠的盯着他。
唯有雷声大、易冲天两人当日因事外出,并沒有参与聚宴,故而两人只略显惊讶,并无多大反应。
但左天王、梅傲雪、石非寒、厉风行这四人,当日却都在宴席上,陈玄礼话中既暗指当日参与聚宴者当中藏有奸细。
那除了岐王与公孙大娘,那日聚宴者便只剩下他们四人,按照陈玄礼之话,这奸细不是他们当中之一还能有谁?
这四人当中厉风行脾气最为暴躁,他瞪着陈玄礼怒声问道:
“陈统领你是何意?竟敢怀疑我四人中有人是相府奸细?我等四人对岐王爷忠心耿耿!
“为了岐王府敢说赴汤蹈火绝不皱眉,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岂能任你随口诬陷?”
陈玄礼也知道是自己出言不当,忙陪笑道:
“四位切莫误会,下官因一双儿女被掳,故而才会出言无状,无意中得罪了四位。
“下官其实也是推测而已,试思若非有人泄露机密,毕乘云对咱们在宴席上商谈之事,又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下官深知四位皆为王爷心腹,为岐王府立下过汗马功劳,下官又岂敢怀疑四位之忠勇?”
听到陈玄礼这番话语,厉风行这才不再做声,但仍然狠狠瞪了陈玄礼一眼。
岐王见风波已停,将目光转向雷声大,郑重说道:
“雷捕头,奸细之事便交与你负责,任何人须配合雷捕头追查此事。”
这九鼻犬雷声大虽卸职巳久,但岐王仍按旧日职位一贯呼他为雷捕头,众人也不以为异。
听到岐王之话,这位前总捕头缓缓点了点头,未发任何言语,只是抬起目光向左、梅、厉、石四个人看了一眼。
便在此时,厉风行抬眼看向雷声大,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甚么,但随即又把目光转向易冲天,欲言又止。
厉风行望了易冲天两眼,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他还是垂下目光,到底沒有开口。
岐王府所有人都知道,易冲天与厉风行最是交好,见厉风行看向易冲天欲言又止,只当他有话要说却场合未适,因而全都不以为异。
易冲天自然也发现了厉风行看向自己,知道他性子急有话便想直说,但此刻毕竟不是说私话之场合,因而对他微微一笑。
陈玄礼却始终在心里挂虑一双儿女的安危,见岐王对雷声大发话完毕,当即说道:
“王爷,杨国忠那奸贼欲以小女、小儿性命逼下官就范,三天后便要砍下姐弟俩一条手臂,这却如何是好?”
因为已接到相府书信,三天内若无满意答复,便要对他一双儿女下毒手,所以陈玄礼忧心忡忡,言语间充满焦虑。
岐王安慰陈玄礼道:
“陈统领勿须忧虑太过,小女十二娘也曾被奸相派人掠走过,最后幸得公孙姑娘救出。
“此次令郎令爱既不幸失陷于贼人手中,小王定会安排王府中所有好手,无论如何也要将令郎令爱救出虎口。”
陈玄礼脸上却不减焦虑,对岐王道:
“得王爷倾力相助,下官心下稍安,只是下官老母对两个孙儿爱逾性命。当时闻知二孙被掳便当场晕厥,此刻尚卧床未醒。
“若小儿小女有何不测,下官老母势必难以存活,三日一过奸相只怕便要对小女小儿施以毒手,时间如此仓促,怎不教下官心乱如麻?”
见陈玄礼如此惶急,岐王当即对左天王道:
“天王,请务必于三曰内将陈统领千金与公子救出,不惜任何代价!”
左天王点头应道:
“谨遵王爷之命,天王必定会竭尽全力把陈统领千金、公子救出!”
岐王目光扫过在场之人,缓缓说道:
“今岁大比定于两日后放榜,相府内必热闹非常,正是救人的好机会。
“大娘,待会儿你与天王马上制定出一个妥当的救人计划,越快越好!”
公孙大娘点头道:
“叔叔放心好了,侄女省得。”
岐王转脸对陈玄礼道:
“陈统领,如无意外,两日后令郎与令爱当可平安而返,以慰老夫人望孙之心。”
“多谢王爷施以援手,下官誓死追随王爷,与奸相周旋到底!”
陈玄礼见岐王当着自己之面下令,要属下不惜任何代价营救自己一双儿女,实是颇为感动,忙向岐王躬身行礼。
听到陈玄礼此话,岐王心中石头终于落地,其实他原有些担心因一双儿女被掳,陈玄礼会动摇跟抗杨国忠之决心。
此刻见陈玄礼表态誓死追随,心中方安,遂道:
“陈统领何须多礼?朝中大臣若多有如玄礼者,小王又何须畏惧杨国忠之流?安禄山之辈?”
岐王此话令陈玄礼颇受感动,不禁涕零道:
“王爷放心,玄礼深受朝廷恩宠,时刻不忘报效国家,岂肯与奸佞同流合污?
“在玄礼有生之年,决不向奸佞之辈低头妥协,纵家破人亡亦誓死与之相抗到底!”
陈玄礼目中蕴泪,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无反顾。
岐王忽地对陈玄礼施了一礼,口中道:
“陈统领对朝庭如此忠诚,实乃李唐江山之福,还请领受李醍此礼,以表小王对陈统领敬重之情。”
陈玄礼急忙闪身避过,也对岐王施礼道:
“王爷此举万万不妥,须知为君之臣便当分君之忧,玄礼身为大唐之臣,忠心为国乃份内之责,岂敢受王爷此礼?”
见陈玄礼如此深明事理,岐王只得直起身子,安慰道:
“陈统领且宽心,若令郎令爱有何不测,本王必不与杨国忠那奸贼善罢甘休,誓要帮令郎令爱讨回公道!”
陈玄礼无比感激,说道:
“王爷如此仗义,实是令玄礼感激涕零。”
便在此时,岐王蓦地想起一事,当即转头对左天王道:
“天王你切切记住,此次去相府营救陈统领儿女时,若是不巧碰上李白,大伙儿能避便避,如无必要万不可跟此人交手!”
听到岐王此话左天王不禁一呆,实是满心不解,他疑惑道:
“敢问王爷,这却是为何?”(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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