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

    单云猛的从梦中惊醒，她睁开了眼睛，只觉得疲惫感像水一样浸泡住身体。

    自从她看见那个东西之后，就一直没办法睡好觉。困惑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挤满了她的脑子。

    单云扶着床沿坐起来，拖沓着步子走到卫生间，打开冷水直往脸上扑。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不，是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她的脖子上有一串数字——709：56，她盯着这个像电子时钟一样的字体看了一会儿，数字突然变成709：55。

    应该是倒计时，她想，因为她曾经数过，每过一分钟数字就会减少1。

    可是为什么她会看见这个奇怪的数字，这个倒计时又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

    “该不会是我的死亡吧。”单云喃喃道，“不会这么背吧。”

    她看了下手机，快到上班的时间了，连忙收拾了一下自己，急匆匆出了门。

    工作日街上的人很多，在单云眼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脖子上都有一个倒计时，只是数字不尽相同罢了。

    单云一阵恍惚，突然她瞟到了一道刺眼的红光！是一个红色的00：02！数字疯狂地跳动，仿佛在苦苦挣扎，让人想不注意都不行。

    单云没来由的一阵恐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冒着冷汗，呼吸变得急促。几乎没有什么迟疑，她跑了几步拉住了红色数字的主人。

    那个女人惊叫一声：“你干嘛！”

    单云刚想开口，情况突然生变！

    女人脖子上红色的倒计时突然飞速增长，变成了蓝色的240：01。

    “你怎么……”

    “你谁啊，有事吗！”女人不客气的甩开单云的手。

    几乎同时，离她俩不远的地方掉下一个大花盆，“啪”的一声把两人吓了一跳。

    女人狠狠瞪了一眼，说了声真晦气，就走了。

    单云的脸色变得惨白，她知道如果不是她拉住了女人，现在那个女人一定被花盆砸中了。

    那么毫无疑问，这个数字是生命的倒计时。

    如果冒号后是分钟，那我不是只能活三十天不到了？

    单云满脑子空白，她开始颤抖起来。她慢慢挪到旁边的玻璃橱窗，面对玻璃看着自己脖子上的数字。

    469：20。

    又变了！单云突然想到她救下女人的脖子，240！就差这240！难道说我救了她，我的命也分给她了？

    我本来就只有三十天，救了人，就剩二十天？开什么玩笑？

    一定不是这样！怎么可能！死神也没这么跟人开玩笑的！

    单云抖得更厉害了，胃里一阵一阵的反胃，感觉下一刻就会吐出来。她捂着嘴蹲下来，不停的干呕，连呼吸都快做不到了。

    没什么比突然知道自己快死更恐怖了。

    也没什么比救了人丢了生命的时间更讽刺了。

    单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她躺在床上，望着光秃秃的天花板，觉得一切都是荒唐的，她甚至开始否认自己生存的意义。

    她开始不吃饭，拒绝社交，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日整夜盯着镜子胡思乱想。

    没人想死，但单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可笑的是，她再怎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健康，倒计时也没有突降。脖子上的数字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减少。

    我得想想办法，也许我猜的是错的，我要去证实一下，她想。但她心里有个声音，默默说她在自欺欺人。

    单云还是出门了。当一个人留意一件事的时候，会发现很多人都符合这个条件，比如死亡。

    这些脖子上有红数字的人有老有少，有健康有虚弱。单云走了两条街，选择了一个十六七岁看起来身体很好的少年。

    他的脖子上标着刺眼的00：09。

    他怎么看也不像将死之人，难道又是意外？

    单云远远地坠在后面，直到少年进了一条巷子。单云不敢跟的很近，过马路到了巷子对面，试图看看会不会发生意外。

    还有大概五分钟吧？

    单云悄悄窥视着，原来少年正被几个小混混殴打！单云几乎是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抱紧，她按到1的时候停住了。

    我如果救了他，是不是……又会减少寿命？

    我为什么要救他？我又不认识他。

    我跟着他不是来求证的吗？

    单云在犹豫，但时间不会犹豫。她看不清少年的情况，但看得见他脖子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00：02。

    箱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小混混们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单云慢慢地，慢慢地走进巷子，慢慢地，慢慢地靠近少年。

    少年整个人像被泡在红色颜料罐子里一样，连倒计时的颜色都快被遮掩住了。

    他盯着单云，又仿佛看不见她。他试图说点什么，但说不出来。

    单云猛的一个机灵，迅速拨打了120。

    “嘟……”电话响起的一瞬间，少年的数字到了00：00。他不动了。

    单云的手机掉在了地上，她满脸都是眼泪，无助地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冲到巷子口吐了起来。

    人生二十多年，单云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无比厌恶。

    如果她早点打电话，可能这个男孩就不会死。这样一条鲜活健康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是她看着它消失的。

    后面的时间单云一直都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那条路一直都有监控，警察给她做了笔录之后就让她先回去了。

    单云找了个路边的椅子坐着，可能是她的样子太糟糕了，不少人频频回头看她，对她指指点点。

    但是此刻的她已经不怎么在乎了。

    一对祖孙在她面前停下来，小女孩递给她一个冒着热气的大包子，笑眯眯地问：“大姐姐，你是不是饿了？饿了就会心情不好！给你吃！”

    老妇人递给她一条手帕：“孩子，擦擦脸吧，吃点东西，都会好的。”

    单云有些触动，她抬起头来看着这对祖孙，又是刺眼的血红——00：02！单云摇摇欲坠，觉得心里充满了绝望，她的脑子仿佛要炸开一般。

  小女孩看她没接包子，干脆把包子塞进她手里。她对单云又是一笑，开朗地说：“快吃吧大姐姐！”然后拉着老妇人往马路那边走。

  单云突然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发疯似的冲过去推了祖孙一把！

  一辆大卡车擦着单云的身体而过，她被带倒在地，而那对祖孙完好无损地摔在不远处。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单云躺在地上，浑身都在疼，她已经意识不清了，只觉得周围围了很多人。

  她感觉有双温暖地手握住了她的手，她听见有人在叫。

  “闺女坚持住！我已经叫救护车了！你要坚持住！”

  “大姐姐！呜呜！大姐姐，谢谢你！”

  我救了两个人，我快死了吧。

  真可笑，我还是救了。那我的命换别人的命？不，我当然不愿意。

  可是怎么可能不救呢？那是生命啊！我怎么可能再无动于衷？

  后悔吗？后悔，也不是很后悔。

  慢慢地单云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只还能看见一些光亮。她看到光在移动，应该是被抬上了担架，她试着动了一下脑袋，想照下玻璃橱窗。

  起码让我看着自己的倒计时吧。她想。

  她其实已经看不清了，但唯独那个电子表一样的数字，就像刻在眼皮上一样清晰。

  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她的倒计时变了。

  884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