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黎灿带着徒弟去雪山之巅,遇到过不去的地方,就索性抱着她一跃而过。登顶之后,冒着狂风让她看自山顶而下的白茫茫的群山雪景。
月铭捂得严严实实,还是忍不住冷得发抖。
黎灿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牵住她的手,将内力慢慢地传过去,果然看到她不发抖了。
“师傅,我们看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从山顶下去啊?”
“你看到远处那条河了吗?”
月铭仔细辨认了下,说:“看到了。那条河的水是冰川上的雪融化出来的吗?”
此刻河也是半冻住的状态,缓缓而动。
“对,此处就是通天河的发源之处,雪山上的水融化了,就变成河水。”
“师傅,你一点也不冷吗?”
“不冷。等你功成之后,自然也就不冷了。现在你的身体比几个月前有了不少变化,觉出来了吗?”
月铭懵懂地点了下头。
下山的时候,月铭忍不住问师傅,到雪山上是不是对练功也有帮助。
“对的。你知道五行之中,是何生水吗?”
“……是金生水吗?”最近偷懒没怎么读书,好像有些都快要忘记了。
“是啊。金生水,所以最寒之处的金,便是水的发源地。”
“师傅,哪里有金啊?我怎么没见到呢?”
“满山都是,你没见到吗?”黎灿笑了下。
“满山?”月铭惊讶地环视了下,“难道是指这些冰雪吗?”
黎灿含笑点了点头,说:“冰雪五行属金,所以生水,完全没错。”
“我以为金只是兵戈之金,遇冷凝水,因此说金生水之意。”月铭慢慢回忆道。
“所以我才带你来这里。水为人的根基本源,但是仍需要金气的催化,才能产生更多的水。吸取金气,对你练第一珠很有帮助。月铭,你知道吗,你的武功一定能过胜过我的。”
“师傅,为什么这样说呢?”月铭很是惶恐不安,问道:“您不是说,太师傅认为您是少见的练武奇才,所以才带您离开百福堂的吗?我恐怕没有那么高的资质吧?”
“你的资质确实只能算作中上,并非上等。但是我看中的是你的为人,须知本身气质占优势,更胜于练武资质。当初你太师傅很是爱惜我,不肯让我吃苦,所以我练功的基础便没有那么扎实。带你来这苦寒之地,你的外在条件好了很多,就能弥补先天的资质。”
“能补那么多吗?”月铭有点不太敢相信。
“你要相信自己。见你第一次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很是倔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黎灿又笑了一下。
月铭盯着她,忍不住说:“师傅,你笑起来真好看。你应该多笑一笑。”
黎灿听得此言,脸色黯淡下来。月铭知道,她肯定又想起了那个林百树。虽然他祸害师傅不轻,可是她好像还是很爱他。每次提起过去十多年的尴尬流浪,师傅很少怪他,每回都说怪自己命不好。
“师傅,他一定很喜欢你笑的样子吧?”月铭还是没忍住问了。
黎灿闷闷地说道:“是啊。所以,他很喜欢逗我笑。”
“太师傅也会逗你笑吗?”
“那倒没有。他很疼我,但是从来不说,我心里始终有些怕他。我在他面前从来不敢闯祸,唯独在那件事情上,铁了心跟他对抗到底。”
“师傅,要是我也跟你对抗到底,你打算怎么办呢?”月铭笑嘻嘻地问道。
黎灿横了她一眼,没有做声。
回到山洞之后,月铭见黎灿还是不吭声,就赶快撒娇一样摇着师傅说道:“好啦,我不会跟你对抗的,开玩笑而已,你就放心吧。”
“那你要是爱上一个人,也遇到跟我一样的情况,怎么办?”黎灿把她拖过来,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什么怎么办呀,我不会爱上谁的!”月铭满不在乎地说。
“你现在说得轻巧,可是总有一天,你会……”
“春心萌动?”月铭做了个鬼脸。
黎灿皱着眉看着她。
“师傅,你看我这个样子,会有人喜欢吗?大家都没把我当作女的。”月铭见师傅是认真的,就垂头丧气地说了几句平时没敢说的真话。
黎灿听到徒弟的语气里颇有几分不满,就问道:“难道还有人说你什么了吗?”
“是啊,村子里的女孩子们都不跟我玩。她们说我的脸脏得像花猫,还说我是男的。”
“那你想跟她们做朋友吗?”
“想啊,我想梳个长辫子,跟她们一起跳方格。”月铭很认真地说完,抬手就给自己脸上添了一道灰印子,八成是摸了脏脏的雪。
黎灿这次笑了半响才停下来,看着徒弟已经皱成一团的苦瓜脸,赶忙说道:“那以后我帮你梳辫子,好吗?”
从雪山回来之后,已经是立春了。
月铭十分想念大伯,因此进了帐篷直扑到安将军怀里去。
“哟,你这小屁孩,怎么出门一趟,倒是干净了许多?”安将军端详着她的脸蛋,装作惊讶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
“那可是,我在外面经常洗澡。大伯,你猜我在哪里洗的?”
“肯定是在河里洗的啊!”大伯点了点她的脑门。
“讨厌,你怎么这么快就猜出来了!”月铭赏了大伯一个大大的白眼,继续问道:“我洗澡的这条河可不一般,你猜猜是什么河?”
“河就是河呗,这有什么好猜的!”大伯又刮了下她的鼻子。
“哈哈,我告诉你吧,是冰河!”
“冰河是哪条河?里面有冰?”
“那当然,我天天在冰河里洗澡,师傅说,我以后应该都不会再感冒了!”
“你壮得跟毛驴似的,什么时候感冒过?”安将军又拽了拽她的小辫子。
“别拽我的辫子!拽散了我又要重新梳的!”月铭一把打掉大伯的手。
“哟,你什么时候开始梳辫子的?跟你师傅学的?”安将军这才发现,侄女干净整洁的形象很大一部分来自梳好的头发。
“师傅帮我梳的,嘿嘿!”月铭每只手各拽住一个小辫,得意地展示给大伯看。
“你师傅呢?她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她送我到营门口,就去村子里了。”
“去那里做什么?”
“应该是守坟去了吧。”
到了晚上,师傅也没有回来。
月铭心里的企盼落了空,可是又不敢去村子里打扰她。想必她还是在那棵大树上过夜了吧,好几个月没有去恋人坟前看看,师傅一定挂记得很。
对着半斜的明月,月铭知道自己该挑灯读读那些许久没有翻过的书。
最近跟师傅亲密无间,一分开难免心里失落,她还是对着月亮发起呆来。
“若是我叫师傅失望……如果我遇见一个爱得不得了的人……”
不过,想破了脑袋她也想象不出来,所谓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东西,会驱使一个人去做那么疯狂的事情。
安将军的贴身卫兵在帐篷外呼喊了一声,才敢进来。他把一件衣服递到月铭手上,说道:“小姐,将军说,这是过年时候给你做的花棉袄,叫你穿上看看。”
月铭笑嘻嘻地接过来,心想正好配自己的两条辫子。
卫兵离去后,她穿上花棉袄,果然十分合身。
镜子里的那个姑娘,又长了一岁,眉目之间已经出现少女的清秀轮廓,开始慢慢挥别原本那个惫懒的花脸小孩的形象了。
关于将来,她什么也把控不了。但是,她目前能确定的就是,有师傅给自己做前车之鉴,她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抛弃眼下所拥有的一切。
第二天,师傅还是没有回来。
月铭正想去村子里找她,就被魏先生堵在了帐篷门口。
“月铭,你这是要去哪里?”
“先生好!月铭……正想去给您请安呢!”
“哼,只怕我不来找你,你也想不起我来!最近这几个月,读了多少诗篇和典籍?”
“这个……”
“你出门竟然不带书!几个月过去了,也不读诗书,只怕之前学过的全都忘光了吧?”
“还能略微想起一两篇来……”月铭小声地说。
“想起一两篇有什么用?从今天开始,好好地读,把功课给我补回来!”魏先生的胡子翘了几下。
月铭自知理亏,只好连连点头。
“要是补得慢了,还要重罚!”魏先生扔下这句话,就迈着八字步走开了。
月铭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练功加读书的单调循环当中,唉声叹气,甚至想要躲回雪山上的洞穴中去了。
外面虽冷,但是小孩玩心重,见到稀奇的景色,真是精神百倍。在温暖的帐篷里对着书本,就难免要打起瞌睡来。
月铭对着诗集打了一会瞌睡,又赶紧醒来,拿出笔墨纸砚开始抄写之前学过的诗句,这才感觉重新记起了一些功课。
“师傅说不必那么用功读书。可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又要读书,又要练功,怎么能怨得了别人呢?”月铭咬着牙苦苦劝说自己,慢慢地将状态调整回在家的样子。
黎灿在坟上守了三天三夜才觉得满足,然后想起月铭来。
这一天傍晚,她回到帐篷之中,见到这孩子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毛笔。她帮她把手指掰开,将笔拿出,才发现月铭满脸都沾着墨汁,又变成了一只花猫。
黎灿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赶忙将徒弟的脸用热手巾擦拭干净,然后抱到床上好好放下。
回到桌子前收拾笔墨的时候,黎灿看到徒弟抄写的诗句,最后一句是“一寸相思一寸灰。”
她呆愣了半响,突然明白自己的任性行为,已经被徒弟看在眼里,不知道学去了多少。
“往后,应该少去坟上才对。如今我有了月铭,自然要以身作则,不能再任意胡为了。我害怕她将来和我一样为情痴狂,就不该让她看到我再这样不顾一切地去守坟。”
她在月铭的床边慢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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