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个优秀的女人。虽然家庭条件并不优越，但是姥姥姥爷并没有苛待母亲，虽然穿衣并不是多好，但是最少的干净整洁是可以保证的，再加上母亲容貌姣好，学习优秀，在老师和同学眼里是女神一样的存在。
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代，没有什么风花雪月，小男生小女生之间的情感悸动也来的迟钝缓慢了许多。
在母亲谈起读书的那段时光，眉眼间的温暖笑意竟然有一瞬间盖过了生活所带来的种种磨难。
母亲只读在初中毕业就没有继续上学了，但是求学的路却走到了现在。
与母亲接触过的人都说母亲一看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每每母亲谈起都是有些小得意的。当初辍学后，母亲就借来当时在读高中的兄长的书自学，我无法想象在那个年代，在那个人人愚昧的年代，母亲对于知识的渴求超过了时代的落后。
生计所迫，母亲年纪轻轻在外打拼，遇到父亲的时候，家里谈不上富裕，甚至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但是父亲的条件更是一贫如洗。
成婚第二天，父亲阑尾炎犯了，家里唯一的存款被用来做手术，从医院出来时，跟着母亲多年的鞋子终于不堪重任鞋底掉了，母亲用鞋带将鞋底和鞋帮固定好，身无分无，饥肠辘辘，走到兄长家吃了一顿热汤面。
时隔多年，听母亲说起这段往事，贫穷在我的意识里更加丰满。
贫穷的年代里每个人都在苦苦挣扎。
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在有了我之后，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这句话说出来是大逆不道的，但是这篇文章本来就是大逆不道。
父母亲是自由恋爱走向的结婚，我很佩服我的母亲追求爱情的勇敢，但是这份勇敢一开始就不被长辈看好，所以母亲的生活并不是很如意。
在外父亲不能给母亲体面，在内不能保证母亲衣食无忧，不思进取，一事无成。
在母亲与婆婆之间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下不能保护母亲，任由婆婆伤害母亲，在重男轻女的思想里，我的出生是不可调和的一大矛盾。
童年的记忆大多都是母亲的抱怨和责骂。
母亲是个骄傲的人，生活的重任压垮了母亲眼里的光，她变得唯唯诺诺，奔波在她的眼角加了细纹，衰老来的猝不及防。比衰老跟可怕的是没有了精气神。
在我长大了一些后，家里的开支只靠父亲一人已然不够，母亲开始做各种小生意，卖衣服，卖发饰，卖面精，没有一手能吃饭的手艺，我跟着母亲在各种小地摊辗转。
在母亲的小生意蒸蒸日上时，母亲怀孕了。
虽然母亲没有说过，但是那时的我清楚的意识到，婚姻和孩子并没有成就更好的母亲，反而阻止了母亲的步伐。
小弟的出生是喜事。
家里有了男丁，父母亲是高兴的。
在小弟不记事的年纪里，是家里矛盾白热化的时期。那时的我处在一个变扭的年纪里，有了足够的自主选择权，却又没有足够理性的选择。
在父母亲破口大骂互相指责对方的时候，于我而言是吵闹，房间的门被大力关上，耳机里的音乐放到最大声，耳膜发痛的时候心里是病态的快感。我屏蔽了一切，包括我不足三岁，懵懂而害怕的小弟。
每每想起这些，心里的愧疚如海潮一般淹没，鼻子总是酸酸的，这样的童年，原本小弟可以不必经历，也是那时的我自私幼稚的弊端。
父母亲几次闹到要离婚的地步，我自然是举双手赞成的，那时年纪轻轻的我已经想到了离婚后母亲独自一人带着我和小弟难为生计，我在心里默默的下定决心跟着父亲吧，可以让母亲轻松一些。
很多年后，在某一个午后，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听着隔壁的母亲和她的闺中密友交谈起这些陈年旧事，偶然听到母亲说：“那时候他说离婚的条件只有一个，要儿子，不要女儿。”
其实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有凉凉的泪水滑下来。
其实母亲不知道的是，我那时还有一个打算，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母亲会说与父亲在一起的不如意，会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和小弟的存在，这段婚姻她早就想结束了。
我甚至连自己的遗书都写好了：
妈妈，请你努力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生活吧。
二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体谅母亲的。
我身边的孩子，有的在网吧彻夜不归，有的在娱乐场所大肆挥霍，也有的成绩糟糕打架斗殴，他们有的家庭富裕不担心生计，有的家庭困难父母无暇照看，我一向成绩稳定不需要父母操心，在老师亲戚眼中是乖孩子，所以我自以为的青春是没有所谓的叛逆期的。
其实现在想来属实是有些惭愧了，那时的我觉得自己哪里都好，母亲的管教在我看来都是和父亲感情不和又或是奔波之余的发泄。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留着长长的刘海挡住桀骜不驯的眼睛，带着耳机听着最大音量的音乐，对于母亲聒噪的谩骂充耳不闻，当着母亲的面自认为傲气的不掉一滴眼泪，在母亲走后放声大哭。
我希望母亲懂我的悲伤，懂我的倔强，懂我的渴望关爱和心疼我；可是母亲没有。
那时父亲常年不在家，弟弟年幼。
家里的一切都是母亲在操持。
家里的一切，说起来好像平平无奇。
父亲工作不稳定，凭力气吃饭的人，总是收入低于付出。家里的柴米油盐一应开销全靠母亲。
三伏天的太阳毒辣，三九天的寒风凛冽。母亲日复一日的骑着电动车跑遍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她的眼角添了很多细纹，她的手越来越粗糙。
她在外奔波一天，回家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就要洗手做饭，做好了就要去学校接小弟放学，回家吃晚饭就要收拾家务辅导小弟功课。
懂事的我呢，吃完饭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关着门生人勿进，那时和母亲的交谈我都十分不愿，母亲向我分享一些小成果，一些小闲话，一些零七杂八的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倾诉，我只想逃离，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母亲总说自己腰疼，说自己腿特别凉，说自己身子不舒服了，听在我的耳朵就成了母亲的矫情，打下这段话我的内心的悔恨，愧疚，无地自容。母亲从来不知道这就是我那时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去，摸一摸母亲冰凉的腿，揉一揉母亲操劳的腰，和母亲坐在暖气旁边，方便放一些小吃，母亲爱吃甜的，娘俩就这样坐着唠唠家常，多好呀。
那时候母亲的辛苦我是当真没有去感受的。在一整个初中时代，整整三年。
后来上了高中，可能是住校后离家远了些，也可能是终于长大了些，别的没有什么长进，对母亲的不容易，辛苦多了很多理解。
高中时代并不快乐，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母亲的生意也在三年的奔波后步入了正轨，她买了一辆小面包车，终于不必在三伏三九的日子里奔波，出行也有了一个挡风遮雨的代步工具。父亲在家闲了整整一年后考了大车的驾驶证，工作总算是有了着落，初三那年家里困难，总算是过来了。
父亲在外工作回家的日子并不多，所以吵闹少了许多，我也明白了母亲的操劳，日子似乎越来越好，可是那时候我并不常回家，很多事情我并不知情。
有次放假回家，母亲打电话总是字里行间里透露着这次不要回家的意思，我并未想许多，没有在意，父亲来接我回家，妈妈开门的一瞬间，楼道里的灯光昏暗，母亲眼周青紫嘴角红肿，我不记得我是怎么进去的，全身的血液上涌，沉寂了许多年的那种愤怒一下子全都涌上来，我跑去厨房质问坐在那里的男人，我问为什么，我的语言匮乏，我不知道该怎么问，我颤抖着声音，我看着父亲站起来，他有愤怒，他觉得我怎么敢顶撞他，怎么敢大不敬过来质问他，他一步一步逼近，母亲冲过来拉走我，我害怕，我愤怒，我偏激，我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思，母亲一定不知道，我的思想有多偏激。
我看着母亲的面庞，我忍不住放声大哭，离婚吧，妈妈，真的。
那天晚上母亲和我谈了许多，我们哭哭笑笑，这许多年的委屈心酸，都过来了。
自然是没有离婚。
我一直到现在都不懂。
父亲说那是他们大人是事情，跟我没关系。
母亲对父亲的感情一直很复杂，她生气，也悲哀，她埋怨父亲，可是她期盼着，她想让父亲变好，她期待，她努力，她爱父亲，这或许就是爱。
父亲是个粗人，母亲很少能得到父亲的浪漫。
母亲常说父亲在慢慢变好，至少他不嫖不赌，没有恶习。
后来父亲也会在母亲节，妇女节，妈妈生日的时候给妈妈一些小惊喜，这些惊喜朴素，母亲却高兴，我看得出来，母亲眼中的光格外亮。
母亲大约知道我内心与父亲是不和解的，一直到今天母亲都在努力拉近我与父亲的关系，可是母亲啊，没有必要，只要你们好好的，做儿女的还有什么所求呢。
那天大年三十，母亲和小弟还有父亲在卧房里玩耍，我在自己的房间和朋友聊天，母亲突然过来对我发火，我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多想，只是觉得想出去走走，不想母亲吵闹。
在外面走了会，碰到出来找我的父亲，在车上聊起来，父亲叫我不要惹母亲生气。
我当时是怎么回的呢，您有什么资格说我，只要你和我妈别吵架就万幸了。
父亲说这是他们夫妻的事情，于我有什么关系。
那天晚上在车里的吵闹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的直面父亲，我的脏话刺耳又难听，我挑着最伤人的话骂，我义无反顾，我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父亲的手握着方向盘，如果不是车门打不开，我不会安然无恙的回到家。
回家以后看着母亲坐在床上，我在车里那般都没有掉一滴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我回到房间无声哭泣，母亲甚至没有搭理我。
第二天母亲过来质问我，问我和父亲说什么了。
那时的委屈无以言表。
其实我的性格格外偏激，母亲的性格多少也有点，我和母亲的争吵会闹到母亲当着我面吃下了一把药，那年我十五岁，我害怕，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抱着和母亲一起死的心态，那天的闹剧刻骨铭心。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和母亲的争吵也有，母亲习惯了掌控，不按她的意愿来就会有矛盾。
现在父母亲的吵闹好像少了许多，只是我也离家太远，并不知道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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