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完短信,乔玄把手机关机,蒙上被子大哭起来 。
从小到大,乔玄没见过一眼自己的亲生父母,甚至是照片。她也从来不问奶奶关于父母的任何事情。因为她发现,每当别人有意无意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奶奶都会红了眼眶,把头深深地埋下去。
她把左邻右舍的话,串在一起,大致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两周岁的时候,父亲因工地塌方没了命,不到半年,母亲也走了,带着工厂赔给家人的抚恤金,却没带上这个还嗷嗷待哺的孩子,跟着隔壁村的一个男人,走了。
五六岁,当别的女孩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乔玄就已经会蹬着板凳围着灶台做饭了。
遇见张凯军的那个晚上,是奶奶去世一百天的日子。
这20多年来,奶奶是乔玄唯一的亲人,从小的艰苦日子,让小小年纪的乔玄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她很少笑,她没有朋友。同学们对她的评价也只有“冰美人”、“书呆子”、“面瘫”。而这些都在遇到张凯军后被治愈了。
恋爱这五年,是乔玄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张凯军懂她,懂她并不是同学们眼中的高冷,而是刻进骨子里的自卑和怯懦。他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颗敏感、伤痕累累的心。
乔玄拉开抽屉,一个心形的精美的礼盒,里面是12颗德芙巧克力。这是恋爱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张凯军送给她的礼物。张凯军一定不知道,五年了,这盒巧克力陪他们辗转了这么多地方,仍然还保持着五年前的样子。
乔玄舍不得吃,不只这盒巧克力,所有的哪怕张凯军送给她的一张纸条,她都精心的保存着。
她远比张凯军以为的更加珍惜这份感情。
乔玄翻开相册,这个由一个个16开笔记本粘成的相册已经有一本新华字典厚了。
每一页都贴着他的、她的或是他们的照片,用他的或是她的笔迹书写着他们之间的故事。
乔玄不知道自己在张凯军面前,竟然有着这么灿烂的笑容,要知道,从小被叫面瘫的她已经习惯自己面无表情的表情了。
他们的第一张合影,是在那个冬天,站在学校门口,乔玄手里举着一个被舔的圆圆的火炬,裹着一条鲜红的大围巾,张凯军这个一米八五的大个子,咧着大嘴,开心的像个二百斤的孩子。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
一张照片里,乔玄光着脚丫坐在台阶上,身上湿嗒嗒的,目露愠色。这是大三过生日时,张凯军带她去游乐园,尽管买了防护衣,玩激流勇进项目时还是被溅了一身水。乔玄的袜子和鞋湿透了,张凯军铺一张纸巾在台阶上,让乔玄坐下,他脱掉乔玄的袜子,一边使劲地拧干一边各种表情包的努力逗乔玄笑。
乔玄的泪水像是开了闸的洪水,相册上的字迹被浸的一塌糊涂。
毕业那年,张凯军背着乔玄,放弃了留校的名额,毅然随着乔玄来到这个城市。张凯军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而如今,她却要抛弃这个以她为家、把她看的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的男人,就像当初母亲抛弃年幼的自己一样,多么的卑劣和无耻。
乔玄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母亲,包括张凯军。所有人都以为,这个缺席了她半个人生的母亲早已经在她心里销声匿迹了,其实并不是,这个陌生的母亲反而像一颗种子,随着乔玄年龄的增长,拼命地生根发芽,在乔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
她恨那个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不曾给过她一丝温情的女人。
她不想见到她,却又比任何人都渴望找到她,她想要发泄出积攒了20年的满腔的怨气和怒火。
这次公派出国进修的资格,乔玄犹豫了很久。她希望自己能像当初张凯军放弃留校一样决绝,像张凯军一样,对这份爱情有着无比的虔诚和忠心。
可她终究还是没能做到。
她要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她要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她要让20多年前的那个狠心女人看到,这就是她当年抛弃的那个孩子。
“只有,对不起你了,张凯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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