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胖有些胖,只是看上去小。
打的去阿杜家,我坐前边,司机师傅健谈,说你是练摔跤的吧,兄弟。
我笑得屁屁的,说可不吗?!他还会相扑呢?
是不?司机师傅说,这大个,几个人近不了你的身呐!有十八没?
马上就了!小胖插了句,嘴咧着。
小胖比我小三岁,快三张的人了,看上去很青涩。
喝多了酒聊起来,才知他祖籍山东。他老爷爷由巨野来姚桥,不名一文。带着几个儿子在微山湖里给人挖藕。
挖藕不是好活,我接了句。有阵子在网上看外出打工的挖藕人,穿着连体裤水淹到前胸,一干一天,不能弄断新藕怕坏了价,又得出活,手上脸上头上全是泥。记者采访时,都大口嚼着馍乐呵呵地不当回事,说现在好多了,用水枪,挣得比以前多!
但小胖老爷爷那时全凭手工,肯定吃了大苦。
没法,小胖说,全凭卖力气,俺家才能起来!到小胖爷爷这辈日子就好了,几个爷爷扎了根有了脉,小胖爷爷还当了村干部。
姚桥产煤,小胖家院里最多停过四辆卡车。聊起小时候,我说起三天两头断电的事,停电时还放着圣斗士,来电了都播完了。小胖倒惊奇,他村里夜夜灯火通明,电费也不要钱,更别说生活了。
2
他哪吃过苦?!马迪说小胖。
到现在马迪我俩还爱啃鸡头,老陕不吃鸡头,我们一烩一锅,忙完了坐下喝酒,吐了一桌鸡骨头。
除了鸡头,还吃鸡架、鸡皮。那时吃不起肉,实在馋了我妈就买来便宜的鸡架,烩得香味弥漫,我忍不住馋一劲跑锅屋,端上来嚼嘴里像是过了年。
炒鸡皮才香咧!马迪吐了口烟说。他姊妹多,两姐两妹还一弟,父母亲非常辛苦。除了种麦、种玉米,还得种菜——茄子、青椒、黄瓜、豆角……
俺爸头天得把菜捆自行车上,摸黑赶集卖。他让我猜一车驮多重?
二百?我望着他寻答案,他在我眼前伸了四根手指头。
青椒下来不能放,下学了我得跑地里帮忙摘椒子,马迪说。饿了就吃炒青椒,实在吃烦了,俺妈买鸡皮炒,油油的,可香了!
偶尔一次吃肉,还不能多吃,那么多小孩子,都想多吃,肯定不够。又怕少吃了,都是半饥半饱,但即便如此,还是挨嚷了。马迪接着说,
俺爸忙一天回来,看菜只剩一点了,生气立了规矩,以后只要大人没吃,谁也不准动筷子!
这是农村大家庭的艰辛。年前马迪妹结婚,在院里见到了马迪的父母亲,十分干练也十分清瘦,那天马迪爸喝多了酒,拉着我的手聊他现在的收入……
现在不咋了!马迪说,俺都大了。但老父亲爱喝酒,总让他担心!
3
阿杜的老父亲患病住院时,阿杜我们还在太乙。阿杜姐把老父亲安排住进医院,说明天检查结果才能出来。
阿杜姐两个孩子,闺女就要毕业工作了,儿子还在读高中。压力之下,她一人兼了几份工作。阿杜还有一个哥,出了车祸,人没了。阿杜爸在家照看阿杜大哥家里的儿子女儿。
一个家,都靠老父亲。
第二天,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肺癌晚期。
从那以后,阿杜开始两头跑,每次回来,我们都问问情况!阿杜有阵子不抽烟了,说父亲在家躺着,疼得厉害了就去医院打针。
年关附近,马迪给我电话,说咱一块去阿杜家。由丰沛路走,还堵了车,到了沛县,马迪一行都在等了,沿路到了阿杜家里。前院老屋里见了阿杜老父亲,躺在床上,我跟着进屋,只能说些没用的宽慰话!
阿杜后来说,疼得不能动,肉都磨破了,只好给垫上。那日中午见到了阿杜的小侄子,小身板坐在大椅子上单薄非常。我故意开他玩笑,问他谈女朋友没,他羞成了包公脸。
年后来陕,不久阿杜就回了,老父亲丧事很快完毕,我跟马迪在太乙见面聊起来,都担心阿杜的老娘!
4
老表喝多了,总给我说起,但凡二舅在,你要比现在强!
父亲患病那年,我正在中考,录取通知书下来时,我拿给他看,叫嚷着我要上!
我妈从大衣柜上的小箱里翻了半天,一张张数钱给我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
那时我爸已化疗了两次,头发一绺绺往下掉,脾气也越来越差。
他想好!我妈说,但你爸的病咱治不好了。我正在地里点棒子,我妈在前面一攫头一坑地刨着,我拿着瓢手抓着种子停了下来,泪在眼里打转,夕阳洒在在我左侧脸上。我妈也停下来,手柱着攫头,听完我一字一句的说“没钱也得给我爸看!”再没说啥。
我爸死时是个阴天,我从丰县冒雨骑车回来,我爸在床上躺着,看了我一眼就翻过身去了。半夜大娘拍门,说恁爸快不行了!我啊地一声哭了!
等我爸入了土,家里就我妈一人了。供我姐和我念书读大学,我妈身体累出了甲亢。没钱只有去姥姥家做了手术。病好了,她在重庆,姐在徐州,我在西安,一家三口便分在了三地。
那时老家人老担心我妈不回来了,我妈时不时地给我电话,还会按时给我打钱,那时她一月的工资也就五百块!
多年后,我看到大宅门里边的二奶奶的台词讲“人在最难处,就往好处想一想,想一想就能活下去。”我倒从来没想过,只是一味地向前走,只因我还有帮我遮风挡雨的妈妈,还有我姐。
一年年过,慢慢回转,走向正常了。我妈还会给我聊起以前的谈话。
钱花光了,病也没治好!早知道不给你爸看,钱省下来,你姊妹俩也少受些苦。我妈说。
我在一旁,只剩下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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