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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静地躺在贵妃榻上,孙子和孙媳妇嬉笑着在花园中玩耍,已过花甲的我恍然忆起被埋葬多年的青春年华。
麟德二年,泰山封禅,我和燕德妃步履蹒跚,相视一笑。皇家的凤辇恁是柔软,我们的老骨头却仍是难以承受,燕德妃如今满脸褶子,那里还有当年风华绝代的影子,和我说话也无当初那种娇媚婉转。我不敢再看菱花镜,却止不住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
第一章
我京兆杜陵韦氏乃是世家望族,世袭爵位。奈何到父亲这一脉独独得我一女,而雪上加霜的是我尚在襁褓之中,父亲便撒手人寰。叔父继承爵位,对我们母女照顾尤佳,待我初懂人情世故,每每提起父亲,我便忍不住流泪。
父族母族对我甚是怜爱,婚事更是谨慎小心。那时还是隋朝,不是大唐,细细甄别之后,经长辈相看,媒妁之约,三媒六聘将我嫁给渤海李氏民部尚书的公子李珉。
虽然之前不曾相识,但李公子相貌堂堂,文采风流,举止谈吐也尽显世家风范。婚后,我们举案齐眉,恩恩爱爱,日子过得惬意自在。时光就在院子里那架葡萄藤的绿绿黄黄间溜走了,我们在旖旎的岁月中收获了娇滴滴的女儿。
原以为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不过如此,却不料风云变幻莫测。大业九年,公爹随杨玄感起兵谋反,身在皇城的夫君和我被当做罪臣家眷关入天牢。不曾经历过苦难的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夫君含着眼泪握着我的手“俗话说祸不及妻儿,倘若有一日珪儿得以见天日,定要护得儿女周全。”
我泪水涟涟,哽咽的难以言语,如果当初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告别,也许就算是绝望我也要告诉他,若有来生,定要做一对平凡夫妻。可是一切没有如果,自那以后,他与公爹暴尸城门之上,我带着嫡女庶子辗转流浪,荒淫糜乱的朝廷动荡着,各路势力你争我夺,而我却只能在这到处的断壁残垣中寻觅着族人的庇护。
第二章
武德四年,太祖之子秦王一路网罗各方势力,娶了长孙氏为妃。我和堂妹不久之后也被他纳入秦王府,秦王对我甚是喜爱。可是王妃却是对我处处挑剔,堂妹握着我的手“阿姐,都道长孙氏温柔贤淑,待女眷极为宽宥,为何单单对阿姐如此苛刻。”
我望着姣若明月的堂妹,她是世家娇女,没有经历世间的苦楚,她又如何晓得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触动某个人的逆鳞,从此便也就恨上了。我不知长孙氏对我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我不在意,在这偌大的秦王府里,只要我还是韦氏,只要我的母族还在,她的敌意只能是敌意而已,而我和我的儿女依旧可以享受这安逸平静。
武德七年,我怀着孟姜,朝廷暗潮汹涌,秦王不甘心只是秦王,太子和圣上却只想他是秦王。刘文静,杨文干等等事件的发生,让他忧思不解。一日,他跌跌撞撞回府,闭了府门抱着我“珪儿,本王希望你肚子里的孩子是祥瑞之子,能为本王带来福运。”
我起身跪下“王爷功德无量,臣妾和孩儿们仰仗王爷恩德方可福泽绵延。”
他笑着扶起我“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本王甚是欢喜,他日定会富贵荣华。”
隔日,堂妹梨花带雨地扑进我怀中“阿姐,妹妹自问虽不及姐姐才貌双全,却也不是粗鄙不堪,为何不得王爷青睐。”
我抚着她的后背“尼儿,你看这满园的牡丹可是倾城国色,为何人们却总是留着那株灼灼海棠?”
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我,我不忍继续说“只要阿姐在一日,你就不必龌龊着去争宠,得不得青睐不必往心里去。”
小女儿心性的她叫嚣着跑开了,只余我望着满园的牡丹发呆。
第三章
武德九年,秦王踩着兄弟子侄的鲜血一步步走进了父皇的寝殿,我没有见到那个场面。只知道那长孙氏竟含泪带着我们去抚慰去玄武门的秦王将属的家眷。我忆起他武德七年抱我那一日,对外他却说那是他饮太子之酒吐血几升之时。
是以最是无情帝王家,父皇和母后鹣鲽情深,四子乃是一奶同胞,奈何终究避免不了手足相残。
不久,秦王继位,他拥着我和孟姜柔声细语“朕劳苦功高,论功论才理应是朕坐拥这万里锦绣江山。”我盈盈一笑,陛下说得极是。
芳华的月色透过窗棂晕了进来,我倚在窗前的小榻上,就着冰凉的月色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逆”字。长孙皇后如今统领六宫,我被封为贵妃,为四夫人之首,吃穿用度她倒不敢明着苛待于我,只是话里话外处处刺激于我。
记得我被封为贵妃那一年,母亲去世,30岁的我已经不再青春,太宗却依旧垂青,如今又怀上身孕。先夫之嫡女得他恩泽,被封为定襄县主下嫁薛国公阿史那忠,夫妻恩爱,我自不必忧虑。先夫之庶子李椅得我照拂,谋了一份不错的差事,福泽绵长。太宗怜我父亲早丧,如今母亲又殒命,于是下旨追封父亲为徐州都督。
皇后见到请安的我恹恹地挥挥手“贵妃娘娘如今身子重了,这些俗礼就免了吧,毕竟你肚子里是龙子。”一地嫔妃的目光,如同淬了毒蛇信子,直直向我射来。高龄孕子,青春年少却不得恩宠,个中滋味定难抒怀。
第四章
生下慎儿后,我极力避免与皇后相见。长孙皇后贤德无双,对后宫上下照拂体恤,上至君王下到杂役无不对她敬爱无比。
这样得人心的她却以看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阻圣上加封慎儿,阻我母族加官进爵。我压低声音安慰已懂世事的慎儿,望着爬满蔷薇的宫墙,我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她终究是人,不是大家认为的神。”
那日,花开靡荼,她和我相逢,彼时她如我一般母亲新丧,那位她亲手侍奉的太上皇驾崩。她和我相避多年无事,如今一个年近四十,一个三十有余,不知为何敌意满满的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相遇了。
我知她早年罹患气疾,这个病如影随形跟了她许多年,如今愈发严重了。她斜倚在软榻上,身边的宫女狠狠地剜了我一眼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韦珪,这么多年了,我独自恨了你这么多年,你竟不问我缘由?”
我垂手屏立“皇后娘娘是嫡妻,是主子,妾身是嫔妾,是奴婢,主子自有主子的道理。”
她突然狂笑不止“主子又如何?人生若得真爱一次,我观音婢愿做奴婢。我自问一生活在他人的欢喜之中,却独独遗漏了自己的真心。所以我恨,恨你夫妻恩爱,恨你恩及李珉子孙。”
我望着这位昔日端庄贤淑,雍容大方的皇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她缓了一口气“圣上是位明君,明君就该如圣上一般深情而不专情,所以太子不是明君。”
突然有些事情似乎明了了,又似乎更迷离了。
终章
长孙皇后终究没有捱过气疾,她薨逝后,圣上异常伤心。他用各种形式的祭祀悼念彰显着他对先后的无限哀思,然而这些都是做给愚昧的世人看的。若是真爱先后,他何不在伊人尚存的时候,大张旗鼓地恩爱。所以他的鹣鲽情深也许除了给死了的先后母族看,更多地是向世人演绎他的用情至深。
正当我为圣上这种“用情至深”震撼的时候,他却执意要封齐王妃杨氏为后。匍匐一地的老臣们就算不为先皇后痛心,也定然不会允许齐王妃母仪天下。而我看着杨氏一步步为齐王身后筹谋,心中却百感交集。
燕德妃用她如同枯树般的手抚上我的手,两行浊泪顺着鼻梁流了下来“贵妃娘娘,再见无期啊!”
我望着这位昔日才满京城的高门淑女,止不住的悲伤沉沦成一汪深不可测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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