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的林场

二姑的林场

自从那年夏天小叔的小儿子被河水冲走后，爸爸在暑假不敢再把我放在故乡。但爸爸依然没有时间看着我，于是把我送到了二姑的林场。

自从父母离异后，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到处寄养的生活。

我很快喜欢上了二姑家，林场的小伙伴们也很喜欢我，我给他们看我带来的一大堆小人书，他们带我见识林场各处好玩的地方，周末的时候还拉着我一次去林场的礼堂里看电影，这是林场的福利，全免费，一星期有一场。

二姑爹是一个极其和善的人，踏实、能干、寡言。但他太爱喝酒，几乎每天都会喝得醉醺醺的。第二天我醒来，二姑爹或是在门背蜷缩着，或是在桌上趴着，或是睡在厨房的柴堆里，甚至有一次就躺在离家不远的路边，第二天酒醒了才摇摇晃晃走回家。我在林场住的那几十天，他几乎是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床上的。二姑也懒得说他，也不争吵，反正二姑爹该去干活的时候，丝毫不受影响，默默地在林地里忙活到天黑。

林场的清晨是在四五点钟就开始了，哪怕你再想睡觉，也是被那欢快、清脆的鸟叫给热闹醒的。而且林场养有几匹黑马，每天都在天未亮时被钉上马钉：“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一声声响，然后又是一阵绕圈骑行，在这一阵阵热闹声中，各家各户的早餐的香味开始飘荡开来，空气也慢慢变得炎热起来，林场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小伙伴们一天的首要任务就是找乐子，变着法子打发着夏天漫长的一天又一天。吃完早餐的小伙伴们，首先是跑到大礼堂的门口那几棵树去看看，昨晚有没有捉到盗伐林木的人。而经常是有的，林场太多珍贵的树木了，诱得一批又一批人挺而走险。倒霉的盗木贼往往被村民绑在小树下，双手抱着树，手腕被麻绳紧紧地绑实。有些人是抱着树，蹲着，低着头，不愿与人说话。有些却是反手抱着树，看见有小孩子围过来了，他立刻兴奋地站起来，逗着我们，叫我们过来。有些胆小的小孩退缩到更安全的地方，不敢再往前半步。但有一些大胆的男孩则颤颤地从盗木贼的口袋里掏出钱，飞奔去小卖部帮他买香烟买饼干。待他们吃饱了，帮他点上烟，男孩们的工作基本上完成了。他们会给男孩子一些零钱，叫他们买糖吃。但谁也不拿的，只是仍用悲悯、吃惊的眼神看着他们，看着绑在他们手腕上厚实的麻绳，直到林场的干部带着警察赶来，小伙伴们才一哄而散。

林场的茶籽收获季节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几乎所有的大人小孩都出动了。大人们白天到深山里去摘茶籽运茶籽，晚上大伙儿就集中在一起，各家各户全员出动，把茶籽砸开取出茶籽肉，装袋，忙到午夜。而收购的车就等在一旁，装车后才算完事。茶籽的收成是林场最大的收入来源，所以大家都忙得没日没夜的，小孩也积极参与其中，帮助家人完成这项收割。而有一年，也是茶籽的收获季节，发生了一件让人伤感的事：有一对小夫妻忙着收茶籽，居然忘记留在家里的几个月大的婴儿，孩子意外摔死在床底下，待他们想起来往家赶时，孩子已断了气，那晚，他们的哭嚎声响彻整个林场。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我常常想起童年那段在二姑林场的短暂经历。虽然二姑早已经搬离林场，二姑爹也因病去世有几年了，林场早就物是人非，但往事仍然时时涌上心头，别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