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Ⅰ 喜欢中国古典诗词的话，此人的书千万不要错过

如今是大师满天飞的时代。时下有很多大师，只是些伪劣的冒牌货。这些伪大师，之所以能飘摇在高空，让大众伸着脖子仰望，往往不过是因为他们站在了风口，被大风吹到了天上。

但也有一些被誉为“大师”的人，身上真的长着一双翅膀，他们靠自己的天才和实力，在悠悠蓝空下，如大鹏般高飞，令人仰止。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大师。

今天要说的顾随先生，即是后者。

顾随别号苦水，晚号驼庵。生于1897年，逝于1960年——横跨了清末、民国、新中国这三个时期。192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终生执教并从事学术研究与文学创作。苦水先生的桃李满天下。著名红学家周汝昌、中国古典诗词研究大家叶嘉莹，都是他的亲传弟子。

在许多年前，我对顾随这个人名，就有所耳闻。但只是耳闻而已，一直没放在心上。有一次，在当当网上购书，还差一二十元，就可以免除运费了。我找啊找，碰到一本名叫《驼庵诗话》的书，一看作者，“顾随”，仔细读了其简介，发觉此人的书或可值得一阅，就加进了当当的购物车里。

几天过去，书到了。取出《驼庵诗话》闲翻，仔细读了几页，当时的感受是四个字：石破天惊！啊呀，我怎么今天才发现顾随这个人？！那美妙感，就像是独自航海时，猛然碰见一座世外仙岛。

本文题目，属于标题党吗？文不对题才叫标题党啊。我是真心觉得：喜欢中国古典诗词的人，都应该好好读一读顾随先生的书。原因，正如其学生叶嘉莹所说：“顾随先生对于诗歌具有极敏锐之感受与极深刻之理解，是我平生所接触过的讲授诗歌最能得其神髓，而且也最富于启发性的一位非常难得的好教师。”

迄今为止，顾随先生的书我已认真读完了五六本：《顾随诗词讲记》《驼庵诗话》《中国古典诗词感发》《中国古典文心》《顾随：毛主席诗词笺释》等。依我看来，顾随先生与其书的特好与精妙，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一、顾随先生是不世出的人生学大家

说他是人生学大家，什么意思？意即：顾随先生是非常非常懂人生的人。《驼庵诗话》开篇第一句：“文学是人生的反映。吾人乃为人生而艺术，若仅为文学而文学，则力量薄弱。”

诗词是艺术的一种，而艺术植根于人生。顾随先生在佛学、禅学方面，有很深的造诣。禅学佛学就是人生学啊，因为其研究的正是人生的苦乐与本质。

不懂人生和生活的人，不足以谈艺术。不懂艺术本质的人，不足以谈诗词。不懂中国和中国文化的人，不足以谈中国古典诗词。顾随先生恰好在这三个层面，都是很懂很懂的人。

【顾随先生语录】

1.天下没有不忠于自己而能忠于别人的。

2.人生不过百年，因此而不努力是纯粹悲观。不用说人生短短几十年，即使还剩一天、一时、一分钟，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要活个样给你看看，绝不投降，绝不气馁。“洛城花”不但要看，而且要看尽每园、每样、每朵、每瓣。

3.张炎之“折得一枝杨柳，归来插向谁家”，未尝不表现人生，非纯写景，而所表现的是多么没出息、多么软弱之人生。

二、顾随先生是中国古典诗词的大鉴赏家

懂人生、懂艺术、懂中国文化，这是理解中国古典诗词的基础。但只有这三样，品鉴中国古典诗词的资格仍是不够。必须还要有在中国古典诗词上的丰富阅历和深厚修养。顾随先生恰巧就是这种人。

他对于中国古典诗词，不仅读得巨多，而且读过许多遍。不仅读过许多遍，且他自己也能写出一些一流的古典诗词。

以下是顾随先生关于诗、诗人和中国古典诗词的一些论述。

1.一个诗人，特别是一个伟大天才的诗人，应有圣佛不度众生誓不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精神。出发点是小我小己，而发展到最高便是替全民族、全人类说话了。

2.人在恋爱的时候最有诗味。人可以不作诗，但不可无诗心。

3.老杜在唐诗中是革命的，因他打破了历来酝酿之传统，他表现的不是“韵”，而是“力”。

4.文人是自我中心，由自我中心至自我扩大至自我消灭，这就是美，这就是诗。否则但写风花雪月、美丽字眼，仍不是诗。

5.欲了解唐诗、盛唐诗，当参考王维、老杜二人。几时参出二人异同，则于中国之旧诗，懂过半矣。

三、顾随先生是中国古典诗词的大批评家

顾随毕业于北京大学英文系。他对西方文学和西方文化，也有深刻的认识与理解。这使得他对中国文化持有一种冷静比较与理性审视的态度。顾随在授课过程中，特别喜欢提及并叹赏鲁迅的文章，从中亦可窥见顾随的批判精神与世界性视野。

有人说，在现代文学史上不仅缺少创作的天才，也缺少批评的天才。但读一读顾随的书便知，至少在古诗词批评领域是真有天才的，顾随就是。先生以伟大人格、禅佛修养为底子，具备世界眼光，评讲之风格，绝俗、简朴、深入、痛快，见解契实而惊人，发人所未发之胆魄，令人叹服。虽属文学批评，但魅力早已超乎文学。

顾随先生是中国古典诗词的大批评家。这表现在两点上，首先是中国古代大诗人的批评。

【对李白的批评】

1.太白《古风》似古并不古，因其全然不入而为摆脱。故虽复古而不能至古，仅字面上复古而已。没有什么了不得。才气有余，思想不足。

2.诗人无思想尚无关，第一需情感真切，太白则情感也不真切。

3.李白幻想并无根，只有美，唯美。

【对白居易的批评】

《长恨歌》叙事，失败了，废话多，而不能在咽喉上下刀。如写贵妃之死，但曰：“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真没劲。

【对杜甫的批评】

1.老杜诗好而有的躁，即因感觉太敏锐，不让蚊子踢一脚。

2.老杜有力，有时失之拙笨。

顾随作为大批评家的第二点，是对整体中国诗（人）的批评。例如：

1.中国诗人一大毛病便是不能跳入生活里去。

2.中国诗多的是优美，但少壮美。

3.中国诗向来不重思想，故多抒情诗。而吾国人对人生入得甚浅，感得不切，说得不明。

4.中国诗幻想不发达，千古以来仅一屈子，连宋玉都不成。汉人简直老实近于愚，何能学《骚》？

中国的中学语文老师，对这些早被捧上神坛的大诗人，一般都是什么态度？绝大多数都是，崇拜甚至跪舔的态度。

我们的语文老师，大多数都严重欠缺独立之精神和自由之思想。倘若天堂有路，我认为中国教育部应该派遣我国的语文老师，统统乘太空飞船前往天堂投到顾随先生门下，好好进修进修。当然，现在天堂没路也没关系了。直接抱着小学生的谦逊，去买读顾随先生的书就ok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顾随先生本人的遗稿，在十年浩劫中毁弃殆尽。目前见于书市上的顾随先生的著作，绝大多数都是据其弟子叶嘉莹的授课笔记整理而成。因而，顾随先生的书的语言，大都是通俗化的口语，非常好读。顾随先生的只言片语，甚至都能显露出学养之深厚，巨匠之风流。

后记

如今的北大中文系教授们，也难以望顾随先生项背的。喜欢中国古典诗词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顾随先生的书。从中，你可以欣赏到的，不止是关于古典诗词精彩绝伦的讲解和令人惊叹的断语。你还能从一个不世出的大师身上学到：何为人生的真洞见，何为生命的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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