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与学生讲海伦·凯勒,钱梦龙的《导读的艺术》一书没有明确的答案。
我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写下“感同身受”四个大字,让学生解释一下,接连喊了三四个学生回答,大家基本上都能说明白,就是感觉相同,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词语的解释堪称完美,我理所当然要给与肯定和表扬。
但,随即,我给出了不一样的判定:这是世界上最虚伪的词汇,因为,谁也不可能做到感同身受,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厉声说道。
全班都楞住了。
我们所经历的喜怒哀乐,只有自己明白,其他人是无法感受的。我再一次做了解释和强调,同时,用不经意的眼神扫了一下几个学生——有一个去年刚刚失去了父亲,有一个是单亲但很倔强,还有那个小女生,因为父母闹离婚,正处于迷茫和无处着落中。我在这一瞬间看见了她们的眼光一闪,用一种遇到知己的神情回应了我的观点。这几个孩子的人生经历,加上对文本的理解,必定有与众不同的感受。我相信我的这堂课,会在不少学生身上起化学反应。
恰好,在课前,我接待了一位熟人,便顺势与同学们聊了起来。这里需要澄清一下我的教学思路,首先,我教的是幼教专业,没有普通高中的升学压力,我也不打算讲什么知识点——海伦·凯勒的这篇经典之作没有什么知识点,我跟学生已经说明了,学习这篇文章就是为了让学生们拥有积极的人生态度。姜中强化班的语文老师也赞同我的观点,因此,我的课堂便成了我信马由缰的乐园了。
我喜欢讲故事,学生也喜欢听。今天的故事很新鲜,就发生在课前。
课前半小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张皱巴巴的笑脸伸了进来,“主任啊,你好啊!”。我正在准备下节课的内容,见是熟人,便连忙热情招呼,“老人家,进来坐坐啊”。
进来的这位老者,矮矮的,瘦瘦的,黑黑的,夹一杆大秤,拎几个蛇皮袋,他是收废书报纸的,我刚刚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他。
他熟谙学校的作息规律,一开学,他就出现,准时准点,像候鸟一样。年轻时,我们喜欢恶作剧,常常抢过秤杆,自己过一下秤,然后装模作样的读着数字(老秤的星号标识不太懂),非要打半斤八两的官司,多得一毛两毛的实惠,最后,以无商不奸的评语,打发他了事。反正,这个收废书报纸的在我们心中没有好印象,我们通常没有好脸色,爱理不理,百般刁难。
一晃三十多年,直到去年,疫情过后,诸事复苏,遭受过胆战心惊,对于所有的事物都觉得像是新生的,对人也温和了许多,所以,再见到他,居然也不再回避,还主动与他攀谈,聊起家常来。
老人八十开外了,收废书报纸已经三十多年了。起初,是为了儿媳妇,患病的儿媳妇需要大把的钱,十多年看病抓药,耗尽了家财,也没能保住性命。说到这里,老人眼中满是悲哀。“过去是为了多挣钱,现在不是因为钱吧?”我扯开话题,老人抹一把脸,舒一口气,“钱不钱的,无所谓哦,闲在家里,浑身难过,骨头都疼,出来转转,透透气。”
“你家离这儿远吗,蹬个三轮车吃劲啊。”我关切的问。
“我家远喽,靠近苏陈,骑到你们学校要一个半小时。这几天学校开学,我天天上街,前几天在三水学校,昨天在罗塘高中,今天到这里。”老人掰着手指说。
“你今年八十几啦?这活计太重,好歇歇了,一车子好几百斤呢。”
“我今年八十四了!”老人伸出手比划着,“没事,往年,满满一蛇皮袋有一百多斤,我都是扛在肩头上,从楼上背到楼下,现在不咋弄得动,一蛇皮袋就装五六十斤,拖到楼梯口,脚一蹬,滚到楼下,再扛到三轮车上,还行。去年在二附中,一车子弄了一千一百多斤,照样踏。”老人颇有点骄傲的说。
都说老而不谈筋骨之能,面对这位干瘦的八旬老人,我居然一时语塞。
接下来的语文课,我在课堂上讲了刚刚的一幕,说出了内心的几多感慨。我们的课堂正要开讲海伦·凯勒,我突然觉得我和满屋的学生、八旬老人以及海伦·凯勒三者之间有某种内在联系。我抛出了我的疑问,静了半分钟,有学生小声嘀咕了一下,是人生态度,对!对!对!就是人生态度!我如获至宝,把学生的声音做了一百八十倍的放大,那声音几乎是呼啸而出的,不大的教室被震得嗡嗡的。
这样“随心所欲”的导入,是我追求的理想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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