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槿砚
1
五月的阳光正好，伴着徐徐微风，晒的人懒洋洋的。明哲躺在摇椅上，看了一半的报纸，盖在脸上，身体缓慢的晃着，昏昏欲睡。身旁小木桌放着一杯刚沏好的铁观音，袅袅冒着茶香气。
身为刑侦支队的队长，整天跟死人和罪犯打交道，与危险作伴冲锋陷阵，前几天刚破获一起边境走私案，局长特批放几天假，明哲才有这样的闲暇，拿出大把时间来晒太阳。
梦还没做深，手机铃声便显得格外突兀。明哲慢吞吞的拿掉报纸，摸起木桌上的手机，“喂。”
“明队，林苑小区发现一具男尸。”
“好，我马上来。”
明哲起身，吞了口茶，穿上外套出门。
2
小区不大，80年代的老式居民楼。几棵老槐树挂着花儿，香气浓郁扑鼻，偶有花瓣落在地上。
案发现场已被警戒线拦住，旁边围观的群众们伸头张望着，叽叽喳喳的讨论。
明哲穿过人群，走进楼内。墨绿色的大门敞开着，上面铁迹斑斑。血腥味在空中弥散，还夹杂着的臭味。干涸的血迹从门口延伸到沙发处，像条条支流。死者躺在沙发旁，双拳紧握，胸口血肉模糊，凝固的血迹如同狰狞的花，四肢略有擦伤。
刑警小赵走上前，将手套递给明哲：“明队，死者叫李君山，48岁，单身，曾是锻造厂的普通工人，一周前辞职。法医判断死亡时间在昨天夜里9点－11点。屋内有明显打斗痕迹，致命伤是胸口一刀，据伤口判定是普通水果刀，但屋内未发现凶器。也没有可疑指纹和脚印等，现场被凶手清理过。家中有被翻找的痕迹，未发现现金、首饰和死者的手机等，应该是被凶手拿走，初步判定是入室盗窃杀人。”
明哲点点头，打量着屋内。房间不大，算不上整洁，但却没有一件多余的物品，算得上物尽其用。
他带上手套，将死者观察一番，又在屋内转了几圈，细致的观察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细节。
门口的鞋垫边缘，明哲发现捏起一小块湿泥，凑到鼻子闻了闻。他拿起死者鞋架上的几双鞋，并未发现相同的泥渍。
明哲急忙跑下楼，在附近寻找着什么。经过每，他都转一圈，然后摇摇头继续向前走。
小赵疾步追上来：“明队，你在找什么？”
明队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说道：“1 门口的那块湿泥，是凶手留下的，因为死者鞋架上的鞋底并没有相同的泥渍。2 渭城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下雨，凶手脚下却沾着湿泥，只可能是昨晚长时间逗留在某处有湿泥的地方。3 泥渍略带槐花香，据我所了解，附近一带只有这个小区种有槐树。4 凶器不见了。”
小赵接道：“没下雨，却带有槐花香的湿泥……肯定是环卫给树浇的水。凶手去树下逗留了许久，噢……肯定是埋凶器了！”
明哲笑了笑，给了个赞赏的眼神。
小区的最角落里，一棵槐树周围土地明显有被翻动的痕迹。经过警方的挖掘，果然找到了一把沾着血迹的水果刀，并在刀柄上提取了指纹。
树的周围，还发现了几处脚印。由于位置偏僻，所以脚印被保存的比较完整清晰。
明哲蹲在脚印旁，沉思片刻，开口：“按照脚印长度、深度推断，嫌疑人身高170cm至175cm之间，案发时穿一双匡威帆布鞋。”
小赵赶紧跑过来，拿着纸笔记录。
明哲徐徐说道：“男，18－30岁，体型偏胖，体重在80公斤之上，案发时左肩背有一个包裹。”
一旁的警察问：“为什么？”
明哲没有抬眼，盯着脚印，淡淡解释：“脚印的前脚掌用力均匀，步伐稳健，这是年轻人脚印的特点。如果上了年纪，后跟留下的擦痕、和带起的泥土会更明显；此外，该男子步子幅度不大，但是步伐较宽、开角较大，这是胖人的步伐特点。按照脚印长度和深度比例，也可以判断出这一点。”
小赵问：“包裹呢？”
明哲指着左脚印：“每个左脚都比右脚脚印略深，这有两个可能，一是跛子，二是背有重物。但双脚脚印清晰程度相同，说明鞋子常年磨损程度相同，那就不是跛足，而是背有包裹。”
听到这儿，大家脸上露出隐约的兴奋，啧啧赞叹。
“是谁报的案？”明哲问。
“隔壁家的大婶儿。”
楼下，大婶儿坐在女警身边，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目光中充满了恐惧。女警握着大婶儿的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明哲走过去问：“大婶儿你好，我是刑侦支队的队长明哲，听说是你报的案，能跟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大婶儿：“今天中午我出去买菜，看到他家门半开着，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他一直自己一个人，就想着过去打个招呼，让他去我家吃饭。谁曾想，进门就看到一地血，他就躺在那儿，我吓坏了，就赶紧让老伴儿报了警。”
明哲：“昨晚八九点钟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来过他家，或者你听没听到什么响声？”
大婶儿：“没有啊。我闺女生孩子，我们两口去帮着照顾了一个月，今天早晨才回来。”
明哲：“李君山这人怎么样，跟大家的关系如何？最近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大婶儿：“他父母早就死了，年轻时候有过几个女朋友，都没成，也就一直没结婚。人挺老实的，不怎么爱说话。我家跟他几十年的邻居了，看他孤零零一人儿可怜，偶尔喊他到家里来吃个饭。”
又聊了一些，明哲收队回到警局。
3
大家在会议室碰头，又细致的研究了一下案情。明哲安排了任务：
“小赵，顺着脚印和指纹这条线索，了解李君山周围的人。包括亲人、朋友、同事、街坊等等。对了，去锻造厂了解一下辞职原因。
叶子，进一步从死者身上提取嫌疑人的DNA ，因为两人激烈搏斗过，肯定会留下痕迹。
麦克，搜集李君山的一切可用信息，包括通话记录、聊天记录、网页浏览历史、银行卡资金走向等。
一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是。”大家异口同声答道。
4
明哲坐在办公司里，盯着案情报告正想些什么。
小赵敲门进来：“明队，我去锻造厂了解过，他的领导说，李君山没有给出明确的辞职原因。前一天还好好的上班，第二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兴奋又骄傲的摔下一句话：‘老子不干了！’跟中了五百万似的！”
明哲皱了皱眉。
“工人们都说李君山人比较老实，闷不吭声的不大说话，跟大家关系也一般。”小赵继续说，“我又走访了几家邻居，大家都说李君山最近跟以前有点不大一样，以前虽然是个闷葫芦，但见了大家还能打个招呼。最近神出鬼没的，跟他说话也爱答不理。有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还说，曾经看到他露出过很诡异的笑容。”
“诡异的笑容……”明哲重复道。
这时麦克也进了办公室，“明队，从死者的电脑上，我查到李君山在一周内陆续约网友见面，死亡当天晚上八点，约网友“凤舞九天”在家中见面。还有，他的银行账户在一周内陆续都有存款记录，共2万元。另外，李君山最近一直在网上搜索有关八音盒的资料。”
小赵笑了笑：“我说他怎么辞职了呢，原来真的是发财了！倒卖八音盒？”
明哲略微沉思，开口道：“锁定凤舞九天的IP地址，带回来审一下。”
三个人走到门口，撞上急匆匆赶来的叶子。
叶子兴奋的跟明哲汇报：“明队，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另一个人的DNA信息，应该是嫌疑人在打斗纠缠的时候留下的。”
小赵激动不已：“太好了，证据也有了！”
5
审讯室里，白炽的灯光照在一张苍白的脸上。男人两只肉乎乎的交叠在一起，不时的搓来搓去，身体僵直。
“姓名。”小赵例行询问。
“杨浦。”让男人低着声音答道。
“凤舞九天是你吧？”
“是……是我。”
“年龄。”
“23。”
“身高。”
“一米七二。”
“体重。”
“83公斤。”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哇，果然跟明队的判断一致哎！”小赵小声嘟囔着。
……
十五分钟后，叶子敲门进来，在明哲的耳边耳语里几句。明哲眼神一亮，嘴角弯了弯。
明哲走近胖男人，开口道：“经比对，死者身上的DNA与你的完全一致。怎么样，说说吧，怎么杀了他的。”
胖男人眼神慌乱，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往下滑。双腿微微颤抖。
明哲又走近一步，弯下腰，双眼凛冽的射出寒光，威慑的盯着胖男人的眼睛。
胖男人心里防线崩溃，竟哭了出来，“我说，我说。”
……
6
小赵走出审讯室，深了个懒腰，缓缓说道：“案子又结了，我们已经刷新最快破案纪录。”
明哲锁着眉，沉思良久，低声说：“我感觉哪里不对。”
小赵转身看向明哲，“明队，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吧。杨浦自己都招了，他与李君山在网上认识，后来约见面。见财起意，但李君山不肯，两人殴打，最后急了拿起水果刀将李君山捅死，并将凶器埋在槐树下，又回去清理了现场。现在指纹、鞋印、还有死者身上遗留的DNA信息经比对，都是杨浦的。还有什么问题啊？”
明哲双手插进口袋，脚步放缓，“两个男人竟然约网友见面，而且经证实两人都不是Gay！再者，杨浦过去没有任何犯罪纪录，论家境，也比李君山好得多，犯不着为了几千块就杀人！还有，案发当天，杨浦应该是背着包的，包还有一定的重量，而他给的解释，就是随身背包而已，很明显在撒谎。而且一个男人，见网友还背着个重量不轻的包，很可疑。最后，李君山最近的变化，加上卡内存进的钱，我觉得也跟他的死有关。”
明哲说完，又掉头回了审讯室。他站在审讯室隔壁，透过单面玻璃打量着杨浦。
杨浦低着头，偶尔抹一下眼泪，面如死灰。就在明哲准备离开之际，突然，杨浦抬起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邪恶又恐怖。但随即就恢复如常，继续低头擦泪。
明哲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想起小赵说李君山曾被两次看到露出的诡异笑容。他立刻又走进审讯室。但依旧没问出什么结果。
7
这案子一定有问题，但是问题出在哪呢？
明哲点了根烟，在院子里踱着步，眉头深锁。心中像压了块大石，堵得喘不过气。直觉告诉明哲，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真相就在自己眼前，但好像被蒙了层纱。
李君山和杨浦为什么见面？杨浦的背包里装着什么？跟李君山的死有关系吗？李君山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辞职？存进的钱又是哪来的？为什么最近一直在查八音盒？两个人为什么都露出诡异的笑容？
层层疑问像一张大网包裹着明哲的思绪。明哲摇了摇头，灭了烟，又走进停尸间。他带上手套，重新检查着李君山的身体。
明哲抬起李君山的手，转着圈仔细观察。突然，在指缝里发现了一丝异物。他取出装好，拿去化验。是木屑。
明哲回到案发现场，将整个屋子一寸一寸的翻找和比对，并没有发现与死者指缝里相吻合的木质物品。
“死者生前有打斗痕迹，双拳紧握，肯定是死前双方争抢什么东西，而指缝里的木屑，应该就是争抢物品所留。但屋子里并未发现这件物品，说明它在杨浦手里。”明哲边分析，边疾步走向审讯室。脑子里突然蹦出小赵说过的话，李君山最近一直在搜找八音盒的消息。明哲感觉到，真相就在眼前，越来越近了。
8
明哲面对着杨浦，靠在桌前，双手抱臂，交叉在胸前。
“杨浦，八音盒在哪里？”明哲冒了个险。
本来耷拉着脑袋的杨浦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抬起头，满脸的震惊，嘴巴张大，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明哲抿了下嘴角，看来赌对了。
杨浦沉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好，我告诉你。”
“事情是这样的。一周前，我在家上网。快递员上门，说我有个快递。我很奇怪，因为我最近没有网购啊。拆开包裹后，发现是一个八音盒。翻开八音盒的盖子，一个小娃娃木偶坐在里面，手里夹着一张纸条：只要把任何东西放进这个八音盒里，都能变成等价值的现金。想要盒子变大，只要找到相同的八音盒放进去，就可以变大。
我不相信，以为有人恶作剧，但出于好奇，我还是随便丢了一块橡皮进去。再打开八音盒的时候，里面果然躺着一元现金。我震惊了，又陆续丢了一些东西进去，最后都变成了钱。我开心坏了，觉得这是上天送我的礼。我开始寻找各种能丢进去的东西，赚了一点点钱。但渐渐我发现盒子太小了，能放进去的东西很有限，于是我想起纸条上说过的话。
我开始试着在网上寻找与我有共同经历的人，果然被我找到了。我知道他们跟我有着相同的欲望和心思，想要吃掉我的八音盒。于是我就约他们见面，带着一个假的八音盒，然后将他们的骗过来带回家，放进我的的八音盒里。果然，我的八音盒变大了，就可以装得进更多的东西。
这次与李君山见面，抢八音盒他死活不给，疯了一样的跟我撕扯，我一激动，不小心把他给杀了。当时包里背着的，就是他的八音盒。”
明哲骇然。
9
案子结了，明哲坐在桌前，盯着篮球大小的八音盒。窗户半开，风飘进来，窗帘被掀起一角，在褐木色的八音盒上投下暗灰色斑驳的影子。
明哲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几秒，终于打开了八音盒。柔美的音乐流淌出来，小娃娃木偶半眯着眼睛，随着音乐起舞。
明哲刚松下紧绷的神经，突然，木偶半眯的眼镜渐渐睁开，幽蓝的瞳孔透着光，摄进明哲睁大的眼眸里。
一阵风鼓进窗户，随风而来两片枯叶，一片落在八音盒的旁边，一片正巧躺在明哲的手心里。窗帘倏地飘起，像一面鼓满了风的帆。风退去，窗帘滑落，轻扫过明哲的侧脸，复又一切恢复平静。他手指微动，眼珠丝毫没有偏移半寸。
他眼眸里的光渐渐暗去，一层墨色覆上，仿佛要吞噬一切。
明哲唇角翕动，终于咧开，露出一抹诡异邪魅的笑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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