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莲生又经历了两次化疗。化疗的过程依旧十分顺利,身体的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根据医生的判断,过段时间在进行最后一次化疗,如果情况依旧很好的话,之后只需要按期吃药,就可以基本宣告莲生战胜病魔了。不过,三次化疗让她的头发几乎掉光,必须戴上假发才能外出。
自己的生病和郝梦的离世让莲生的内心感到无比的沧桑,这一年的时间就好像过了大半辈子般的漫长。
冬季依然在延续,百花已经凋零,梅花独自芬芳。纵然群芳化作了尘土,寒梅依然不忘她们曾经的繁华与美丽。但梅花终究也有凋零的那一刻,何必去忧伤,何必去惆怅,何不享受她当下的盛开的烂漫。
南方的雪总是来得很晚,不同于北国雪景的磅礴与狂放,南方的雪景却有着独特的精致与浪漫,将这精致与浪漫展现到极致的便是西湖的雪景。
看着枝头的梅花和窗外的大雪,莲生突然起了去西湖赏雪游玩的兴致,袁璞便陪她一道前去。
西湖就像一颗珍珠,在群山环抱中散发着艳丽的光芒,镶嵌在杭州这片温柔的土地中。此时的群山早已褪去了春日里的翠绿,呈现出一片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世界。
莲生和袁璞来到断桥之上,观望西湖雪景。断桥残雪,不负盛名,远山近水,映入眼帘,宛如一幅圣洁的画卷。
莲生依偎在袁璞的怀中,看着这冰雪装饰的景色,享受着此刻的安逸,说:“如果有来生,能够生长在西湖边上的人家,每天看着这样的景色,将是多么美好。”
袁璞紧紧抱着莲生,没有言语。
毕竟在才下过雪的冬日,在断桥上站的久了,莲生和袁璞也都微微有了点寒意。两人来到了断桥旁的凉亭小坐了一会。凉亭旁有个老妇人在卖烤红薯,在这个寒冷天气,玩湖赏雪,累的时候坐下来吃个热乎乎的烤红薯,最是惬意。
袁璞带着莲生向着老妇人走去,买了两个烤红薯。却看到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在烤红薯的摊位前争执了起来。
胖一点的男孩手中拿着个袋子,里面有着红薯皮,显然他已经吃完了自己的烤红薯,他对着瘦一点的男孩大叫:“快把你那半个给我。”
那个瘦一点的男孩已经吃了半个烤红薯,手中还剩半个,继续在吃,边吃边噘着嘴说:“我自己买的,凭什么给你?”
胖男孩理直气壮地说:“每次烤红薯你都只吃半个,另外半个给我吃,为什么这次你不给。”
瘦男孩继续吃着半个烤红薯,很明显他想快一点吃完,他说:“今天天冷,我自己想吃,所以不能给你了。”
胖男孩听了大怒,嘴里大叫:“你是小气鬼”,然后就要伸手去抢。瘦男孩一看对方上来要抢的架势,撒腿就跑,胖男孩追过去,两人很快就没了踪影。
卖烤红薯的大妈看着眼前的场景笑着对袁璞和莲生说:“升米恩,斗米仇。小孩子就这样,长大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呢。”
袁璞和莲生对视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走开了。
所谓南朝四百八十寺,南方的佛寺是极多的。莲生从小就是信佛的,她虽然生长在高度发达的大城市,但南方信佛的传统从来没有变化。就连她的名字,因为她出生在莲花盛开的时节,而这“莲花生”又暗含了佛意,所以父母才给她起名“莲生”。
于是,趁着天还早,两人前往杭州著名的灵隐寺去拜佛上香。
在这寒冷的时节,寺庙也显得尤其的清净。出了寺庙,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个小水塘,十几尾黑色的鱼在水中游动,似是不惧怕这严寒天气,给古寺的冬日也带来了生机。
看着在水中来回穿梭的鱼,莲生突然对袁璞说:“还是古人有雅致,就连看到水里的鱼也能发出一通感慨。”
袁璞说:“你是说庄子和惠子吧,还有那句名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吗?”
莲生接着说:“鱼其实并不存在意识,只存在本能。这算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吧。”
袁璞看着莲生再次显露出忧愁的脸,她又将对人的情感移到了鱼的身上。袁璞搂住了莲生,说:“鱼没有意识,所以不知道快乐也不知道悲哀。看鱼的人去替鱼悲哀而伤感,这到底是鱼的悲哀还是看鱼的人的悲哀呢?”
莲生默然。
两人继续行走在寺旁的小道上,有一块巨石形状古怪,兀自立在许多树木之中。
袁璞和莲生走进观看,只见石头上用红漆赫然刻着“三生石”三个大字。仔细再看,这石头的一角有着明显的断裂,似是这个角曾经脱落过一般。袁璞和莲生的心中不免都是一阵熟悉而异样的感觉。
再看这三生石下,有一株奇特的小草独自带一点绿色,而它周边的花草都已经枯萎,就连高大的树木也只剩下了枝干被新降的白雪所覆盖。这株小草绿的奇特,仔细再看,原来她的中间已经发黄,而边缘依然保持着生命的颜色,看似它也终将枯萎在这个冬季。
突然,从小山上渐渐飘下一阵雄浑有力的歌声,缭绕在这清净的山野。仔细分辨,这歌声所唱的是一首诗:
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
惭愧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循着歌声望过去,有一个和尚缓缓而下,看他五短的身材,左手拄着一根比人还高的棒子,大摇大摆,慢慢走来。
袁璞叫住了这位和尚,指着地上这株奇特的小草,说道:“师傅,打扰一下,我们想请教一下,这株是什么草,为什么这么冷的天还没有枯萎,而又从中间开始发黄呢?”
和尚看着袁璞和莲生,笑着说:“据说从寺庙建成以来,这株草就一直在这里,千百年来,从没有枯萎过。我也入寺三十多年了,而施主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游人。可见也是与它有缘之人。”
和尚继续说:“这株草没有名称,在其他地方也没有见过类似的草。不过在二十年前发生了一件怪事,这块三生石的一角突然断裂脱落,掉下来的部分也不知去向,而这株草从那一年开始就从中间开始发黄,到今天,已经黄了大半,只剩下边缘的一点绿色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说着,双手合十,以示不忍。
听到这里,莲生的胸口又是一阵隐隐的绞痛,她轻轻捂住胸口,眉头微微皱起。袁璞见到这个情况,赶忙扶莲生到一块石头上坐下,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报纸给她垫在石头上。过了一会,这阵绞痛过去,莲生也感觉轻松多了。
和尚看到这情况,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而袁璞弯下腰的时候,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黑珠和玉佩悬了下来,正好被和尚看见。只见这玉佩,晶莹剔透,其中有着几缕血丝般的絮状物,玉佩上雕刻着一尊卧佛,笑口常开,大肚能容。
和尚观望了一下,问:“请问施主,这块玉佩从哪里来?”
袁璞如实说:“是我在普陀山的时候,一个老和尚送给我的。”
和尚看着这块玉佩,又问:“施主有没有去还愿过呢?”
袁璞说:“没有。”
和尚有双手合十,神色平静安详,说:“施主求愿在普陀山,而还愿则须在梵净山。弥勒菩萨能笑天下可笑之人,更能容天下难容之事,放下才能开怀,宽恕才能包容。”
一旁的莲生听了,秀手挽住了袁璞的胳膊,对他说:“师傅说的也有道理,等天气暖和了,我陪你一起去梵净山还愿吧。”
听了莲生的话,袁璞温柔地看着她,点头答应。
而一旁的和尚则轻轻的摇头,又是一声长叹。拄着棒子,大摇大摆,继续循着小路下山去了。一边走,一边唱道:“情深恨重空悲喜呦,一梦黄粱莫笑痴呦。”
莲生和袁璞听了都是心头一震,普陀山上寺庙中求得的那几句签词仿佛又重新出现在他们眼前。这么多年过去了,恍恍惚惚,有隔世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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