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五一小长假还有一周时间的时候我遇到了麻烦。
那天晚上很晚了,我还在公司加班,突然接到大伯家大哥的电话。他第一句就说“婶娘骨折了,可能要花一两万。”
我顿时急了,问了一些情况。原来妈妈在外出干活回来的路上遭遇了意外;她不小心从骑的三轮车上摔了下来,现在手不能动弹,正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大哥断定是骨折了,很严重。我既心疼,又担忧;好歹忍住没有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而是先告诉了弟弟。弟弟也是一通埋怨,但更多的是担忧。
弟弟和爸爸都在外面打工,我也不在;家里只剩妈妈一个人留守着。她平时身体不太好,虽没什么大病,但小毛病不少;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弟弟和爸爸都让她在家好好休息,种点小菜,够自家吃就行了;可她在家就是闲不住,种了地,还养了两头猪,几只羊,平常还瞒着爸爸和弟弟,偷偷骑个三轮车到附近的一家烟花厂做烟花。一开始每天能挣几个几十块,慢慢做熟了也能挣个一百多。我也劝过她,那条路坑坑洼洼,三轮车又笨,不好走;让她不要去;她只说自己会注意安全。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检查结果出来,确定肩膀脱臼和骨折。我打电话时,妈刚好去做心电图等一系列检查,一会还要安排受伤的胳膊复位。一会儿表妹打来电话说“我刚才也来医院了;舅妈不肯住院,你赶紧劝劝。”
果不其然,不论我在电话这头心急如焚地怎么说,那边妈妈就一句话:“等复位了上好药就回去,担心家里的猪和羊,晚上要给它们把食。”直到我威胁说要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她才妥协。
我知道她不仅伤痛,还心痛;她心疼钱,也不想让我们为她担心。妈妈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那天晚上,表妹的老公在医院跑上跑下交费,帮忙办理了入院手续,等着掉完水才回家;那时候已是半夜了。
我原计划是请几天假提前回去,但因为各种原因耽搁了。直到五一的前两天,下班后我终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次日下午三点多,下了火车直奔县城中医院;十楼骨科42床,瘦小的妈妈在靠窗的床边坐着;她看到我进来,原满脸愁云的脸顿时舒展开来。隔壁病床的朋友笑着说,终于看到你妈笑了,笑得还那么灿烂。我转头看看妈,的确是这样的。
我拿出提前给妈买的生日礼物,一枚黄金戒指套在她手上,问喜不喜欢;她却意外拉下脸来: “谁让你乱花钱的,俩孩子了负担也重,现在还要还房贷。”戒指在妈妈满是褶皱的手上显得格外耀眼。她让我摘下戒指,说现在别带,每天要擦药,别弄脏了。我收拾好又装进了自己的包里,暂时保管着。
傍晚,晚饭过后一会,我打了热水准备给妈妈洗澡。妈说热水要多一点,她喜欢热一点的。准备好妈要换洗的衣服,我们一起进了洗嗽间。一间几平米的卫生间,一桶热气腾腾的水,一年见不了几次面的母女俩。儿时妈妈每天给我们洗澡,时隔多年,今天换我给妈妈洗澡了,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说实话,一开始还有些小紧张,手忙脚乱。
我小心翼翼地脱下妈妈的衣服,看到妈身上也有伤,青一块紫一块,破皮的地方已结痂。热水有些烫手,我兑了些冷水,满满的一桶,感觉还有点烫手,妈妈试了下说刚刚好。我用毛巾打湿了将水淋在妈妈的背上,她说烫着好舒服。
我说我只喜欢洗刚温热的水。妈说你从小就这样,小时候洗澡时,就怕水热,只要看到水冒热气就喊烫,不肯洗;而且养成了一个习惯,进澡盆前必须看着妈妈加一瓢冷水才肯洗,哪怕事先已把水温兑得刚刚好也不算。
听妈妈说这些,我哈哈笑了。
妈妈的背有些微微的陀了,原本跟我差不多的身高,现在看着明显比我矮了一截。她说受伤的左臂胳肢窝下面很痒,汗水药水都流淌到里面去了,疼痛无法擦洗。我将毛巾散开小心翼翼地穿过妈妈微抬着的胳膊像拉锯一样来回轻轻的揉搓。妈说舒服多了。
妈的双乳搭在胸前,我一手托着妈妈的乳房,一手拿毛巾给她擦洗。乳房握在手里软软的,童年熟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弟弟一岁多了还在吃奶,给他断奶时,弟弟没少折腾,只要看到妈妈就要吃奶;为了给弟断奶,妈妈想了很多办法,在乳头上涂牙膏,贴苦瓜叶,鱼腥草叶。弟弟把衣服掀起来看看,把上面的障碍物拿掉后,张嘴就要吃;含在嘴里觉得味道不对,赶紧吐出来,一边说粑粑,一边大哭大闹。惹得我们是哈哈大笑。
每天晚上弟弟总要摸着妈妈的奶睡觉。比弟弟大八岁的我免不了跟他争风吃醋,吵着妈妈是我的,我也要摸奶。妈妈没办法,一边要哄着弟弟,一边要照顾我的情绪,只好让我们睡在她左右,一人抓一只奶,我和弟弟才安心地睡觉。妈妈有时候也会烦着说,摸得“huosei”死了”。(家乡话,意思是不舒服)。
当我还沉浸在童年的记忆中,妈突然冒了一句,“要是那天摔死了,埋都埋好几天了,就不用麻烦你了”“说什么傻话呢,你辛苦了一辈子,都还没享着我们的福,怎么能就死去呢” 妈说,“近几年来每年都折腾一次,不是伤腿就是伤手,不能帮你们还给你你们添麻烦,还不如... ...”我捂住了妈妈的嘴,不让她再往下说了。妈妈说这话的时候,满满的自责和内疚,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眼泪不自觉的留了下来。
妈妈辛苦了一辈子,为了我们儿女日夜操劳,无私奉献。现在老了,理应由我们儿女来照顾,而她却觉得不应该给我们添麻烦。我让妈不要想那么多,先安心养伤,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给妈洗好澡穿好衣服,我已是汗流浃背,打开门一股凉风跑进来,我和妈妈相视一笑,舒服多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假期将结束。妈妈天天吵着要出院,我则想让她在医院多休养几天。最后没扭过,她还是在第二天坚持出了院。她回到家就闲不住了,东瞅瞅西看看,直到弄完所有的自己瞧着不顺眼的。
下午我回自己家的时候,她又变戏法一样拿出好些东西让我带;我嫌麻烦都一一拒绝了,但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看看她也是眼泪在打转。在我记忆中,这是我第一次跟妈流着泪告别。
我上班后,每天或隔天会给妈妈打一次电话,妈妈的手已经好很多,心情也不错。去复查时医生说恢复得挺好的,就是要多活动练习抬手。妈说疼不敢抬,但也要慢慢练习。医生说如果不活动以后定型了可能就抬不了啦。
生活又渐渐的恢复了平静,每次打电话给妈时,她都在电话里说着很好,让我们安心上班,不要牵挂她。我知道妈妈永远是报喜不报忧的,但愿她身体健康,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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