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快入秋,骄阳却仍在头顶徘徊,阴魂不散般。云也受热膨胀般大片大片充实着蔚蓝的天空。哈巴狗吐着干燥的舌头,喘着粗气,尾巴已是无力再摇摆了。风也变得懒了,空气尽是浮躁,庄稼人已在抢时间昏头大睡了,养足精力,准备秋收。他却仍行走在乡间的沙路上,脚下 ,车轨尘土飞扬。
他推着那辆已落伍的独轮车,两鬓已满是斑白,佝偻着腰,行走已不如年少,即使五步一停,十步一坐,但也未能阻挡他的步履,他已习惯如此,我也已习惯他的来来往往。
他的打扮永远只有一个模样,灰蓝装,黑鞋,腰间系红毛巾,脖绕发黄的白毛巾。他名字是什么,已被忽略多年,村庄老小只知道他姓李,便老李,老李叫开了。
在老一辈的生活,腰间的毛巾颜色可是劳动等级高低的标志。红是为最高一级,次之为黄、蓝、黑,老李便是最高一级。对于他的亲人,所知道便只有我们当地中学的校长。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一直要兀兀穷年,他的儿子已有能力为他养老了呀。
老李在我父亲小时候便在售卖水果以及一些小孩玩具,现在也如此。他与顾客基本不会交流,一般他的发言就是告诉顾客价格,仅此而已。所以他一直是个神秘人物。
黄昏,他破天荒进入店里,东张西望,进入又退将出来。我感觉莫名其妙,便主动询问他是否需要什么。他先是一愣,后便吞吐地说了一个字——蛋,双手比了个胜利的姿势。我也先愣住了,买个蛋还要——“耶”么?他脸上没笑容呀,那么他的手势要传递什么?我纳闷那会间,他突然敲了敲桌子,“俩块钱,鸡蛋。”我恍然大悟,连忙装货。这是我第一次和他真正的对话。
老李的生活规律,村子的人基本知道,因为他总是日复一日如此。他天未亮便步行去外镇进购水果,中午便赶回来,傍晚便推去镇广场卖。往昔逢年过节他的生意很红火 ,而如今也渐渐被冷淡。这是时代的必然选择。他却仍每天起早贪黑,无论春夏秋冬,独自一人行走在大地上。按时间点,他现在应该是要回家了吧。
夜已昏沉,月明星稀,天气凉爽,肚子已在低估着,我独自一人去买宵夜。小摊,是夏夜里最火热的地方,人们在这可以畅舒一天的疲倦。我穿过热闹,可能是巧合吧,我不偏不倚和老李挤在了一张桌。
他先抬头望了我一眼,我有些尴尬。便有无的和他寒暄了几句。吃到一半我鼓足被他拒回的勇气,问他我多年的疑惑——“为什么,你一年到头每天都不停歇地行走,你其实可以到本镇去进货,不必到外镇,这样可以多休息。”
“外镇的东西比较新鲜。而且我每天也非走不可。”他迟疑了一下,“你这小姑娘,问这个干什么。。。算了 ,告诉你也没什么。”就在那个晚上,我明白了我所不明白的 ,知道了我想知道的——老李早年得了风湿,因为家里穷 ,加之当时医疗水平不高 ,所以一直耽误着,不时发痛。睡梦中也会时常痛醒。但一下地走动,痛觉便莫名消散。所以每天必须步履不停。
“现在 ,医疗水平已经那么高了 ,你其实可以去看病了呀,”
“我老了,习惯了这长期的行走。要是突然给我安逸,我反倒不习惯。”他把筷子放下,招呼店员结账 ,“快点吃吧,早点睡。”他走出小摊,又推起了那落伍的独轮车,月光撒了他一身。希望,他有个好梦。
老李出生便脚踏这片土地,死去也要踏着它离开,注定操劳一生的命呀,灵魂已交给大地。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人几十年没享受过风吹过脸颊,坐在椅子上哪种舒服劲。他说他习惯了,竟那么风轻云淡。
睡觉时我闭上双眼,隐约我站在田野里,夕阳悄然奔跑只留下暗淡的一条尾巴,庄稼人已回到各自温馨的小屋,沙路上只剩老李一个人,一个人推着独轮车,前进……
他的灵魂已注入大地,骨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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