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坯房的日子

老张这两天痔疮犯了，不敢吃辣子，不敢吃蒜，不敢吃胡椒。他的胃酸了。不能喝酒胃就更酸了。

老张有两套房，一套小，一套大。小的是学区房，大的在郊区。他睡在大的房子里面，小的出租换生活钱。老张在郊区没朋友，除了吃，就是喝酒，不吃不喝的时候就看球赛。老张有个习惯，他看球必须喝酒吃酸菜。但通常是酒有酸菜没有。

为了吃酸菜，他跑去让老母亲做。老母亲八十多岁身体健康，嗓门也大。她做的酸菜万里挑一，大家都说好。还有人说她的酸菜里有鸦片，不然为什么吃了会上瘾呢？老太太高傲，秘方公布了大家也不相信，因为大家都做不出来。

老太太住的是土坯房。老张让她去楼上住，她不去。老张说要盖砖房，老太太也不同意。老张不明白，老土坯房有什么好的。

老太太说：“你懂什么，土坯房养人。”

老张来了，一进门就说：“妈，最酸菜了没有？”

老太太没理老张，左手端着一个脸盆，脸盆的搪瓷都掉了。她把搪瓷盆放在墙角的炕上，拿一个水抹布盖在上面。

“妈，这抹布下面是什么？”老张问。他走过去掀开抹布，里面是满满的一盆豆芽。黄黄的，嫩嫩的。“妈，这豆芽好啊，在外面买手工豆芽可贵了。”

“嗯，外面的怎么做的？有我这么费力吗？只知道吃，不知道好。”老太太说。

“妈，那个酸菜有没有了？”老张不耐烦的问。

“这么热的天哪里来的酸菜？有也早发酸了，哪能放的住？”老太太说。

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开始转凉。老张房子里阴阴的。老张瘦，又怕冷，下午太阳落上后早早裹上一个毯子。老张的痔疮还没有好，不能吃辣子，喝酒没有酸菜就没了胃口。他又跑去问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院子里收小白菜，看见老张来了，就说：“你长着狗鼻子，刚腌了酸菜就闻到了？”

老张挠挠头说：“我会掐指算，算到你会腌，时候差不多了，我过来取。”

老太太唉了一声，摆弄了几下手里的小白菜，然后把菜往地上一扔，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老太太出来了，手里拿个盆。

“给，天气热发的快，酸酸辣辣，正好是你的口味。”老太太说。

老张接过盆子，用手拿起一片酸白菜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嘴里不时发出“嗯嗯嗯”的声音。

这时，隔壁孙猴子来了。孙猴子是老孙的绰号，只因为他长得瘦，脑子猴精，邻居们都叫他孙猴子。

“哟，大妈，我来的正好吧。我在墙那边就闻到了。”孙猴子直直的走到老张面前，老张还没反应过来，伸手就拿了一片儿酸菜塞进嘴里。孙猴子也发出“嗯嗯嗯”的声音。“大妈，你这酸菜绝了，我怎么就做不出来呢？太好吃了，算了，给我也来一点儿吧。”

孙猴子伸手要，老太太给了，同时又说了一遍配方。

“大妈，你的秘方不管用，我做的酸菜就是霉菜，老鼠都不吃。”孙猴子挤眉弄眼的说。说完孙猴子高兴的走了。

“妈，这孙猴子蹭酒蹭肉还蹭酸菜，我看就是孙耗子。”老张没好气的说。

一会儿，老刘来了，小敏来了，男女老少都来了。大家围着老太太的酸菜缸转过来转过去，一面看一面嘴里夸赞着老太太的手艺。一大缸酸菜有半缸就被洗劫一空。

老张愣愣的看着，回过神来说：“妈，你看看，他们是什么人呐，把你半缸酸菜都拿走了。”

“酸菜没了还可以做，人没了有酸菜谁来吃？。”老太太无意的说。

看来老张没听明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觉得手里的酸菜盆好像沉重了许多。

“那你告诉我，你的秘方是什么？”老张问。

“哪里有什么秘方，白菜一样，调料一样，水一样，过程都一样。主要是房子不一样，用的心也不一样。”老太太低声说。

老太太这么多年就住在土坯房里，冷了架炉子，再冷加土炕。邻里邻居可以随便串门，酸菜缸热了就挪到隔壁冷房子里去，结了冰最好，酸菜一点一点的变酸，自然又好吃。

现在老张知道老妈为什么要住在这里。酸菜是引子，邻居是财富，日子就这么有说有笑，和和气气的过去了。

过了几天，老张也搬来和母亲一起住。老太太高兴了，端上一盘冰冰的酸菜，一壶热酒，还有饺子和猪耳朵。邻居们也来了，都拿着菜，拿着酒，围在老太太几平方米的客厅里，有说有笑，有点冷的房子瞬间暖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