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麦米兜兜
1
昨天,女儿回来有些不高兴。她在生班里几个熊孩子的气。
用女儿的话说,他们不仅不好好学习,说起话来脏话连篇,简直一点教养也没有。
我很理解女儿的生气。
我对她说其实每个班级总会有那么几个刺头。小学阶段是义务教育,即便他们不想读书,塞也要塞到学校去的。学校苦恼、老师头疼、同学厌烦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把他们轰出去吧。
为了安抚女儿的情绪,我跟她讲起了母亲筛米的故事。
那时候,大家的生活都是自给自足,很少有什么需要花钱请人的地方。
但有些活性质太特殊,比如打米、脱粒、煽牲口这类,不仅需要请人,还要付工钱。
小地方闭塞,会这类手艺的不多。邻里之间为了和睦相处,也从来不争抢生意。
往往是你家里做什么了,就等于圈了这片地,其他户的人家即便眼红生意好,也是不会再往抢生意这方面去想的。
村里打米的是一户姓何的人家。每个晴天的清晨,他就会用板车把打米机拉出院门去揽活。起初,他总是会吆喝几声,好让其他人知道他来了。等到生意开张,他那台老旧打米机就震得轰隆直响,他也就不用自己吆喝,反而可以端起主人倒的茶美美地喝上几口润润嗓子。
沿线的人家听到机器的轰鸣声,忙开始盘算到自家的时间。这等待的功夫,也是不得闲的。
往往是一边盼着机器的轰鸣声由远而近,一边早已经完成了清扫场坪、稻谷装袋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然后估摸着隔壁最近那家声响差不多要停了,就赶忙一溜小跑迎上去将师傅连带机器一起请进家里来。
2
何叔的打米机是那种老旧的柴油款。
工作起来,浑身抖动个不停。为了稳住机器,他自己用木头制作了底座。到了哪家必是先找来四个粗木桩敲进地里把底座栓牢才开机。
他摇把手的时候也是需要费很大的力气,额头汗直冒。热天里,还需要湿一身衣裳。但是,他不允许别人靠近他的机器,更不肯让别人帮他摇动把手。
他怕生手闷头使力,不知轻重被机器带偏了,磕断牙。
这样的开机准备工作难度之大、技术含量之高总是让人对他钦佩又敬仰。
等到找着了窍门,机器终于被他唤醒了。
烟囱孔开始冒出一坨坨的黑烟,就像是一个残喘的老人费劲地往外吐出一口口的浓痰。
谷子从斗里倒进去,出来的时候一边是白米,一边是糠皮。
尔后,何叔才退到一边,从斗里检出几粒谷来,用门牙磕开外衣试看稻谷晒得干不干。
要是干的话,他会点头说声好。然后,再指挥着主家劳力往机器的斗里填谷子,“倒,多倒,再倒一点”。
若是湿度太大,他则会皱起川字眉,说:“没办法,碎米多。有得筛了。”
他心疼湿米碾起来太费机器。
可对于主家来说,却是另外一番筛米的苦恼。
这苦恼直到何叔换了机器才终于好了些。新的打米机不挑干湿,即便是晃过几个太阳的谷子,照旧出很多整米。并且,白米也不一堆出了,分成了整米和细米。就连糠皮也碾得细碎了许多。
3
何叔没换打米机之前,母亲每次总是要把白米重新筛一遍。
母亲说整米有营养,给人吃。细米就用来伴糠皮喂猪和鸡鸭。
为了方便主家做好预算,何叔每次打完米,总是不忘告诉主家他接下来的行程以及大概什么时候再来。
他要是中间有什么事情需要耽搁,间隔往往拖上三五个月。
这样每家每户就得多备一些,打出的米就会多,需要筛的米自然也要多很多。
母亲筛米的时候,我也会搬张小凳子坐在她跟前。
母亲往竹筛子里倒上几碗米,两手操着竹筛两端摇晃,细米翻个身就从竹筛上的洞里滚出去了。母亲摇晃着手。她只要一用力,一场场大米雨就落了下来。细米像是一颗颗雨滴,稳稳当当地落进了箩筐里。可是整米呢,无论母亲怎么摇晃,需要折腾它们翻多少个跟头,最后还是稳稳地待在竹筛里面。最后,盛进专门为它们准备的陶缸里,和那些与它们一般大小的白亮整米待在一起。
我对女儿说,每个人其实就跟新碾的米一样,小学的时候被放在一起,可是最终还是会经过一轮轮的挑选。你只有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一颗整米,才能遇到更多各方面都完整、优秀的人。否则,你也会如同那些细米一样被掉落进细米堆里,那时候你又有什么理由抱怨别人不完美呢?
女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了一个问题: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把整米和细米分开,非让它们待在一起呢?
我的回答是米之前是稻谷,它们也是被碾成米之后才有机会接受挑选的。无论是被机器挑选还是人力筛选,都是需要面临的功课。在土里的时候好好生长,脱粒成稻谷之后好好曝晒,都是一颗整米的修行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