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山鬼

阿德这半辈子和一个山字结下不解之缘的起因，要从老家背后的连绵大山说起。

阿德小时候皮，好玩。一日捉迷藏，阿德便一路狂奔至了山丛里，山路险阻也没拦住孩子的脚步，等到闭眼抓人的孩子的嬉笑声再也听不见，阿德才意识到，他迷路了。

太阳火辣，时值当午。村里大人吓孩子们的故事突然从阿德的脑海里蹿出，故事说这山上住着一位山鬼，曾大杀四方，统治村民，天庭派神兵镇压，最后都被那山鬼击败，化作了山，阻挡住村民外逃的脚步，天庭再也没有办法。

哪料想有一村民生出了一神童，神童出生就是为了制衡山鬼，神童化为河神以水镇山，在山脚化为一大湖，封印了山鬼，从此山鬼为了抗衡神童，就会在阳刚的午后吞噬孩童，补充力量抵抗神童。

我仔细想了想，这个故事很好用，孩子们要是想游泳，把山鬼换成河鬼，河神换成山神故事一样成立。可怜的阿德哪能想到这是个故事，他在树丛中就哭了起来，越慌忙，越找不到下山的路，耸立的墓碑，震天般的蝉鸣，像极了索命的山鬼，阿德哭晕过去了。

从他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有些质疑他自述的真实性，他说他看见了山鬼。

山鬼举着大斧头，全身盔甲，火红眼睛。他形容地很像得了红眼病的张飞。山鬼举起他，把他带下了山，他在山鬼的背上，闻到了浓浓刺鼻的味道，像是烧焦的躯体，山鬼一句话也没说就把他带回了家中，匆匆离去。

我问阿德，山鬼不是被神童镇住了吗？

阿德说，可能他自己就是神童。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呆若木鸡。从此，阿德又有了个外号，叫吹牛大王。

阿德从此爱上了那座山，他坚信，他和山鬼会发生一些故事，他也相信他是神童，和山鬼会有一场震惊天庭的大战，那场大战的最终结果，就是阿德烧了半片山脚，还是没有引出山鬼。

从那天以后，我们很久没见阿德。听阿德的妈妈说，阿德爸把阿德差点打进医院。

阿德的屁股消肿以后，他开始带我们去别的村玩。他带我们捉迷藏，最后总是变成我们捉他一个人。他在那些叫不出名字的山里跑来跑去，他说他肯定再会遇见山鬼的，山鬼救了他，他要报恩。

我觉得他最该报恩的是我们，每次他不见了，我们总能把他找回来带回家。

阿德找山鬼的步伐一直未停止，他不愿意去城里上学，他讨厌山上的房子，他说山鬼住的是山洞，不是屋子，没有山鬼他哪都不去。

阿德的山鬼梦破碎，是由于一次机缘巧合。阿德家隔壁的傻子去世那天，我们跟着父母参加他的葬礼，我和阿德从来没去过傻子家，不知道傻子有一把劈柴的大斧头，和那套发着恶臭难闻气味的大外套，像极了张飞，像极了山鬼。

阿德很失落，尽管我早就告诉他世界上不存在鬼神，他还是止不住失落。

他开始走出这个小地方，去往更多的山上，爬更多的山，他跟所有与他一起爬过山的人都说过山鬼的故事，他相信每座山上都有一个山鬼，就像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有另一个自我。

阿德告诉我，他信的不是鬼神，他觉得那叫信仰，有的人信仰宗教，有的人祭拜大地，他们确实知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大家只是把一种无处安放的不安，寄托在别的东西身上，就像每个闯下大祸的孩子，都会拜托天公饶过他这一次，有没有天公孩子不知道，孩子却知道，天公是唯一帮得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