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知爸妈要来上海看我的消息后,我就激动了起来。距离上次他们过来,隔了快两年了吧。
结婚十一年,爸妈来我家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清楚,虽然我也经常回去,可是十几个小时火车的距离,远不似嫁在身边随时想见就可以见到的便利。
不能经常见面,这个远嫁的女儿,让他们始终放心不下。
第一次带老公回去,爸妈没有表现出异样,热情款待了这个女儿将要托付终身的男人,不敢有一丝懈怠。直到几年以后,从妹妹口中才知道,我们走后,爸爸唉声叹气,妈妈眼泪横流。这一嫁,连见面都是难题。
爸妈对这个男人不敢有一丝懈怠,也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是怕女儿嫁过去不被好好对待吧。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过得好与不好,他们是无能为力了,只能尽自己力所能及,每次见到老公,都像对自己儿子一样用心,希望老公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好好疼爱这个远嫁的女儿。
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沉浸在自己的爱情里,以为有情饮水饱,自以为想家了就可以随时回去看看,哪会懂得父母的不舍得。
婚礼上父母的眼泪肯定不是喜极而泣,只是伤心的泪。
公婆眉眼中的才是真的欢天喜地。
而我的心中满满的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对爱情终成正果的欣怡,他们的眼泪,我一扫而过,毫不在意。
直到自己生了孩子,才明白,自己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育出来的孩子,怎么忍心让他隔着自己千山万水?
养儿方知父母恩,直到有了孩子,远嫁才成为了我心头的伤。
不是想象当中的随时可以回去,工作、孩子,甚至节假日售空的火车票都成了一种阻隔,像一道银河,把我和我的故乡隔成两地。我时常隔河遥望,可是故乡灯光太暗,看不清楚。
听说外公外婆要来,儿子表现的异常兴奋。每天缠着我问几次:“外公外婆几天才能来?”
公公脑溢血住疗养院两三年了。婆婆过世比较早,那时还没有儿子,奶奶这个角色在他的生活里是缺失的。
幼儿园看到别的小朋友有奶奶外婆来接,也问过我:“妈妈,我的奶奶呢?”
我只能回答他:“你的奶奶在天上。”
他对中老年女性有种莫名的依恋感,很喜欢跟别人搭讪,再甜甜的喊一声奶奶。听说外婆要来家里几天,每天都会问,外婆怎么还不来。
爸妈到来的日子也很快,和儿子去火车站接了他们回来,一路上儿子不停的叫外婆外婆,问东问西,惹得爸妈笑个不停。
到了家里,爸爸从带来的包里往外掏东西。小油菜、菠菜、葱、炸的丸子、鱼,还有我最爱的红薯淀粉。边掏边说:“都是家里种的,比买的好吃。”
妈妈则房间里环视一圈,仿佛要把女儿生活的地方刻在心里。
儿子则跟在外婆后面,不停的叫着“外婆外婆”。
妈妈湿润了眼睛,抱起儿子,低低的说:“你离我们太远,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做,你爷爷奶奶年纪都大了,也离不开人。你这里,我就顾不上了。”
末了加一句:“谁让你嫁这么远,生孩子坐月子都没个人伺候。”
生儿子的时候,离预产期推迟了快两周,出院当天刚好是小弟结婚的日子。农村结婚是件大事,忙忙碌碌会有很多事情。等家里忙好,一家人带着新娶的弟媳妇一起来看了我,那时我一个人已经带儿子带到很熟练了。
不能参加小弟的婚礼是我一个很大的遗憾,而不能伺候我月子,则成了妈妈心底的一道疤了,每每揭起,她都要疼一次。
对于为什么非得把小弟结婚的日子安排的和我预产期很近,我也耿耿于怀过。
爸妈说都是提前看好的黄道吉日,不能改的,改了不吉利。再说,结婚的日子是两家人商量好了的,一家人也不可能全说了算。
一辈子的事情,不能说改就改。除了有些遗憾,我很早就释怀了,妈妈却不能放下。
妈妈又絮絮叨叨的说着村里的事情,无非是东家长李家短的,离我太久远,曾经很熟悉的人和事情,听起来竟一点感触也没了。
爸爸则把带来的东西分好,放到冰箱,还抱怨着冰箱太小了,东西都放不下,嘴里似自言自语又带着自责的说:“早知道再带点你喜欢吃的腌香椿了,理东西的时候太乱了,都把香椿忘了。”
不是冰箱太小,是爱太满了,放也放不下。
陪着爸妈去逛了一圈,外滩、豫园、南路东路、东方明珠和七宝老街。
七宝老街有很多小吃,妈妈不停的问我:“要吃什么?妈给你买。”
恍惚回到小时候,那时带我们姐弟去镇上,妈妈也是问:“要吃什么,妈给你们买。”
妈妈问完,看我不做声,还故意拍拍自己的小挎包:“别担心,妈带钱了,今天我来买,让我闺女吃个够。”
心里暖暖的,眼泪差点流下来。
一家三口买这个买那个,吃的不亦乐乎。
妈妈把盐焗鹌鹑蛋剥好皮,一个个喂到我的嘴里,看我吃得开心,她笑得像个孩子。
出去玩了两三天,爸妈就不愿意再出去了,说在家里休息休息,出去太累了。
我明白他们大概是在帮我节约钱吧,每次出去吃喝玩总归会用到不少钞票,虽然有时候爸妈会抢着付钱。
妈妈让爸爸微信转我两千块钱,说:“你现在家里开销大,省着点花。我跟你爸家里吃用,花钱不多。能给你的也不多,这两千块钱给外甥买点东西吧,一年难得见一次。”说完又唉叹了一声。
远嫁,从最开始的义无反顾到如今的悔不当初,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是知道,慢慢的心里对故乡和对父母的羁绊更深重了。
或许是有了儿子以后,懂得了父母的不易,父母日渐苍老的样子也一天更似一天的刺痛我。我明白衰老和死亡终究不能避免,想想四叔的猝亡,有些惶恐,如果他们有什么事情,我又能否第一时间赶到他们身边?会不会只是徒留遗憾?
一个礼拜后,送父母去合肥弟弟妹妹那里。
妹妹说妈妈每每提到我,总会红了眼睛,说我一个人离她那么远,想帮我做点什么也帮不上,这个大女儿结婚了就像扔了似了,一点也顾不上,外甥也没带过一天,亏欠我太多了。
听完妹妹的话,心里堵着似的难受,好久才缓过来。
远嫁,时间越久,越发觉得自己是父母手中断了线的风筝,而他们只能握着手里断了线的轴,看我越飞越远,想要抓也抓不住。
如果有来生,不会再做这个断了线的风筝,我想要的是与父母紧紧牵连,想他们了随时可以见见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