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时分,天气比以往日子都凉得更快,衣服添得很勤,总觉得上午才刚添上长袖衬衫,下午便多加了一层夹克衫,而且一旦进入秋季,当年的时间便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很快便从三位数变成了两位数,再变成一位数。
我就是在这段倒计时的日子里碰上了他,我说他应该算是个人,但他也只是像个人而已,说话做事和人类格格不入,他好像是游走在世间的一个过客,但又事事亲力亲为去参与,说他不是个人,他也的确不像个人,他好像是游历在人类社会以外的一个观影者。
我们聊起了我最爱的历史,从爬行动物聊到工具的诞生,从钻木取火聊到横扫世界的大洪水,再从夏商周一直聊到唐宋元明清,从法国大革命聊到老美的明天又会嗝掉多少患者,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好像一切都是存在于他脑子里的记忆一般,随便我提起某个关键词,他总能把这关键词所代表的历史滔滔不绝地讲述出来。
我曾怀疑他无时无刻都在百度一下,但他即使面对面时,也可以对答如流,根本不用去查找资料。我很好奇他的职业,我觉得他可能是一个历史学家或者是历史的爱好者,他却摇头否定,笑而不答。
直到一天,他敲开了我的家门,告诉我带着家人带上一切可以带的食物,躲去某个偏远地方时,我半信半疑地照做了。当我带着家人逃离之后,那里发生了战争。
我们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一代人,战争对我们而言很陌生,因此也无比地畏惧战争,但他却安慰道,不用担心,这场战争很快就会过去。
战争的确很快过去了,但是战争带来的伤害却是前所未有的。所幸的是,有很多的人像我一样,带着家人躲去了别的地方,将这片空旷的战场完全让给了战斗的双方。人们仿佛是尽最大的努力将损失降至了最低,起码最大程度的保留了人们鲜活的生命。
他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为何你就像很了解这些事件一般?”我第一次对他表示了质疑,“就好像这一切都是你所经历过的,或者你根本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我确实经历过这一切,”他犹豫了许久,才回答道,“不仅经历过,而且经历过很多次。”
经历过很多次?我有些诧异。
他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讲他所经历的事情,他活得太久,久得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进入这个闭环世界的。
何为闭环世界?他看了看我儿子手中的甜甜圈,指了指上面的巧克力豆,“这个,是现在,是你所在的这个时段,而这个,”他又指了指上面相距甚远的另一个巧克力豆,“我们暂且就说它是,‘唐’吧。现在的你,怎么看一千多年前的‘唐’?”
“过去式,历史。”我回答。
“那你觉得,“唐”又应该怎么看你所处的这个时代?”
“未来。”我问,“但不可能,人不可能知道未来,唐朝的人不可能知道一千多年以后会有我们的存在。”
他摇头,“人的确不可能知晓未来,人只会查阅历史,所以,当这个闭环的时间再次转到‘唐’的时候,‘唐’看你们,也和你一样是在看历史。”
“看历史?”我不解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之于‘唐’,是历史,是过去?”
他点头。
“所以我称呼这个世界为‘闭环’世界,”他接着解释道,“若我以现在为起点,那么我在经历了你生活的这个时代以后,我还会继续经历后来的时代,直到大一统过后,文明毁灭,幸存的人类就着残存的文明重新开创新的文明,然后,将氏族部落、封建社会的过程再走一遍,将这个闭环走过一圈之后,我会再一次站在你面前,和你聊着今天同样的话题。”
“我为什么要相信这些?”我依旧表示疑惑。
“没有什么史前文明,也没有什么外星人光临地球,更没有预言师预见未来,他们所说的,不过只是他们记忆中的闭环世界而已,”他说,“一切你们可以看见的,都是人类的文明,只不过文明在世间的长河中,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毁灭和重生,就好像我经历了当下,在很久以后又会再次经历唐朝一样。”
我仿佛听明白了,低头再看儿子的甜甜圈,已经被他啃去了大半。
“那么多年以后,你会再和我聊着天,说着闭环世界的话题?”
“我和你聊过很多次闭环世界的话题了,”他说,“每一次我走到这一天时,我都会和你说起这个话题,但是,你不记得我,你更不会记得在上一次环绕闭环时,我曾经和你说起过。”
他顿了顿,看我儿子将甜甜圈一口一口吃完,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眼睛望着他,如同听故事一般地听着。
“人对于闭环而言,存在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如同蜉蝣朝生夕死不知漫漫长夜一般,”他看了一眼东升的旭日,笑道,“而我所能做的,就是尽我的所能,将我记忆中的灾难损失降到最低。我或许救不了所有人,但是,闭环每绕一圈,我所救的人就更多一些,我希望到最后,能够改变历史的进程,让这个闭环世界,不再是闭环。”
“那,诺查丹玛斯岂不是要失业了?”
“哦,那,你怎么知道失业对他而言不是一种期盼?”
听罢,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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