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秘密

少年的秘密

又是一年五月到，每年这时候艾虎都会想起十六岁的那个五月以及一直存在于五月的人和事。

即使如今的他已是一个自信沉稳的成年人，可仍会感到那多少年时光时的局促不安与彷徨羞涩。

时间在他的沉思里回到那年。五月的阳光，温暖明媚，但艾虎却感到彷徨抑郁，烦躁不安，一阵阵的发冷。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解释明天老师要找家长的原因，该怎么告诉妈妈他的秘密已是公开的秘密？。

他知道妈妈不容易，犹如昔日孟母，为给他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不惜辞职，带他从镇里转学到市里的实验中学。

当时他虽然不知道妈妈都经历了些什么，但从妈妈越来越白的头发和越来越消瘦的身影中他知道这件事一定很难，他家很普通，爸爸就是个工人，妈妈给人打工，在这个什么都要关系的社会，妈妈要跑多少次才会有结果呢？他也听过别人的冷言冷语说他妈妈就是异想天开，瞎折腾，根本办不成。

倔强的妈妈愣是凭着一股不怕跑断腿的韧性，跑了一年，把他转到了很多人眼红的市实验中学。

刚开始，他对妈妈的决定很反感，离开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他什么都要适应，实验中学的同学瞧不起他一个农村孩子，排挤讽刺他。

妈妈每天都接送他，开导他，很快他从全校400多名追到了全校80多名，让同学们刮目相看。

安定下来，他回了两次老家，发现自己竟然感谢妈妈的决定：老家他那些朋友要么辍学跟家人做买卖；要么去打工；要么就是在学校混日子。如果他在老家一定也会像他们一样，学得稀里糊涂。

所以他下决心努力学习，报答妈妈。

他也的确一直认真刻苦学习，赢得全班同学的尊重。

但没想到，一次和好朋友袒露秘密的行为，竟然引起全班的震动，以至于惊动了老师，老师很生气，让他叫家长。

他确定这秘密是好朋友传出去的，因为这事他只跟一个人说过，他不明白，好朋友怎么能出卖他？为什么出卖他？

他清楚记得那天他们两个说的每一句话。

那天天很蓝，三月的天空纯净清澈，熬过寒冷的冬天后，天气越来越暖和，耳边呼啸而过的风都带着暖意。

两个少年坐在双杠上聊天，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心动这个话题，好朋友有一个喜欢的女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

好朋友晃着腿，搭着他的肩膀问：“虎哥，你喜欢谁啊？是不是咱们班的？好看不？”

他抬头看着天空飞快掠过的燕子，眼前浮现出一张像苹果一样红彤彤的小脸，说：“没有，我谁也不喜欢。”

“真不够意思，什么秘密。和哥们还不说。”好朋友义愤填膺地推了他一下。

他顺势跳下双杠，扭头说：“没骗你，真没有。”

好朋友也随之跳下来，卡住他的脖子，晃着他追问：“谁啊，到底是谁？快说，不说看我能饶过你。”

身高体壮的他轻易甩开瘦高的好朋友，回身来个反抱，紧紧禁锢住好朋友的肩头。好朋友挣扎了几下，没挣来，就用还能动的双手挠他的腹部双侧。

他最怕痒，只好缴械投降。

疯闹过后，两个人半靠着台阶，继续刚才的话题，风张扬地穿过他们身体间的缝隙，两个人打了个冷战。

好朋友再三保证不和任何人说，他还是一口咬定没有。

这时，好朋友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说：“其实我知道，一定是倩倩。好多次我都发现你在偷看她。”

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这么明显，于是他低下头，想起了那个倩云弄巧一样轻灵的女孩子。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这句话特别适合他和倩倩。

倩倩是个内向的女孩子，声音细小，一说话脸就红，像天边染红半面天空的火烧云，一直烧到人的心里去，把心烧出一个洞来，四面八方的风呼啸地往里钻，只有看到她洞才会满意地停止呼啸。

最开始他并没注意到她，直到有一天老师把她安排到他旁边，让她监督他学习，他才发现这个安静的女孩有一双深邃却淡漠的双眼，犹如黑洞瞬间把周围一切吸进去，包括他的心。

时间长了，他发现她更多的像是蒲草，看似柔弱却非常坚韧，很有定力，打定的主意，谁也动摇不了。

就拿跑步来说，她开始跑的很慢，无法达到达标的时间。她就每天早上早到半小时，晚上晚走半小时，自己在操场上逆风奔跑。开始时，她天天拖着腿进教室。一个月后，她步履轻松，犹如小鹿。半年后，她满分达标了。

他也是最近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心思，有些异样，不同与其他同学，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缠绕，每天都想看到她，看不到时会想，看到时心会砰砰跳。

“快点，给个痛快话，我猜的对不对？”好朋友不依不饶地进攻着。

“好好好，我跟你说，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放心，我对谁也不会说。”好朋友高擎右手发誓。

“我只是偷偷喜欢，没跟她提过。我想等到大学时再说。”他坦诚无虞。

没想到，不到半个月，班里沸沸扬扬说的都是“艾虎喜欢倩倩”，以至于倩倩都不用正眼看他。

今天，终于传到老师耳朵，让他找家长。

他步履沉重回到家。妈妈像每天一样站在门口等他，看到他纠结的表情，不禁担心地问他：“怎么了儿子？发生什么事了？你表情这么沉重。”

他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有事儿跟妈妈说，我们两个人的智慧肯定比你自己瞎琢磨要更好。”妈妈耐心地哄着。

“妈妈，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哈！”他在妈妈耐心地注视下，缓缓说。

“说吧！我答应你不生气。”妈妈微笑地搂着他，给他鼓劲。

“我喜欢我们班的一个女孩，被老师知道了，老师让我通知你，明天去学校他找你去谈话。”他一鼓作气说到。

“老师怎么知道的？”妈妈竟然没关心他喜欢谁？一般家长不是应该听到孩子早恋就像天塌地陷吗？

“我也不清楚。”他沮丧地说。

“这事儿一定是你自己跟别人说过，才能有人知道。”妈妈引导。

“我只跟我最好的朋友说过。”

“那一定就是他。”

“不能，他不可能出卖我。”

“他不一定是故意为之。有可能是他告诉了他另外一个好朋友，另外一个好朋友又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一个传一个，知道的人就多了。”

“这也行？”他挠着头不解地问。

“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看过的一则寓言。狐狸想吃刺猬，但畏惧刺猬的一身刺，始终下不了口。刺猬的朋友乌鸦很羡慕，就问刺猬秘诀。刺猬让乌鸦发誓不告诉别人，结果乌鸦转身就告诉了自己最好的朋友黄莺，还对黄莺说‘千万别告诉别人’。结果黄莺又告诉了梅花鹿，梅花鹿又告诉了山鸡，山鸡告诉了野兔，有一天野兔被抓了，为了逃生，它出卖了刺猬。最后刺猬被狐狸吃了。你说是谁害死了刺猬？”

“野兔。”

“不，是刺猬自己。你和刺猬犯了一样的错误，轻信他人。记住秘密只有放在自己心里才叫秘密。以后你步入社会，一定要记住这个教训。是秘密就只能你自己知道。”

“妈妈，我最欢女孩，你不生气吗？”他终于忍不住惴惴不安地问道。

妈妈看着他，笑了：“不生气啊！喜欢女孩很正常啊，难不成你想喜欢男孩？”

他觉得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了，这个秘密压在他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妈妈说：“我都能猜出你喜欢谁。是那个焦倩倩对吧！但妈妈要告诉你的是，你现在没能力谈恋爱，为了你们两个美好的未来，你要好好念书，将来考在一所大学，那时候再谈恋爱就名正言顺，就把你喜欢她这个秘密埋在心灵深处，直到大学你依然喜欢她，那时候你就放心大胆地去追吧。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学生时期主要任务是学习，储备能量，武装头脑。”

“知道了。我原本也没打算告诉她。”

这个让他坐卧不安的秘密轻松的解决了。

从此，他再也没告诉过任何人他的秘密。

后来，他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考大学时却没考在一起，他到了她曾经的理想圣地，而她却去了他梦想的西湖畔。他大学毕业后，应聘到一个离她很远的地方。

开始时他们还短信电话联系。慢慢地他们失去了联系，一场始于人品的青春期单恋，就这样无疾而终。

只是在每个五月时，艾虎还会想起那双有着无数秘密的深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