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8749fde863567d57f0408779d1c9f0.jpg什么是哲学?这本身就是一个哲学问题。人类最大的哲学问题可以归结到一个点上:从哪里来,到哪里去。可见哲学有起源、有过程、有目的。从无到有和从始到终,是思考和实践的过程,正好应对“哲学”一词在古希腊词汇上的起源:“philo”以及“sophis”,即热爱与智慧,换句话说,就是爱思考。
- 我思故我在。
“我思故我在”是出自于笛卡尔的“邪恶魔鬼”寓言,这个寓言说明了我在思考,我在怀疑,就是在证明我的存在,但是这个本体认知无法解释思考者的现实意义。大家都知道自己是存在的,但凡能够思考,就会意识到自己的存在,这叫自我意识,并且人类不是唯一具有自我意识的物种,很多其他的比如黑猩猩,甚至有的鱼类,都能通过镜子反应出自我意识。
我并不是说笛卡尔的哲学观没有可取之处,至少他的二元论在推动现代哲学思维上还是贡献巨大的。但有一点要提出来,物质和精神的独立本源并不存在,每一个人的存在价值,都是和世界联系、与他人交集的结果。
也就是说,人存在的意义和价值,是由外部世界所决定,人的自我,只是感受的一个容器和载体。
- 自我意识有意义,但无价值。
自我意识只是用来确定自己的存在,而自己存在的原因和价值并不是依赖自身进行转化的,即使是住在终南山上闪光的道士,也是要连接世俗的,他灵光乍现,也绝非风餐露宿——一切得道成仙的凡夫俗子,都有自己的信仰和信徒。
肯尼亚的哲学家约翰·姆比蒂在他的著作中《非洲的宗教与哲学》中提到一个观点:我在,因为我们在;因为我们在,所以我在。
这与马克思的哲学观有殊途同归的内核:“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而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
——人的一切存在,莫不以他人为基础。
从这里,人们可以发现,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不能解释世界和自己的关联,问题就在这里,笛卡尔的理论只能说明“我”
知道“我是谁”
,而不能说明别人也知道“我是谁”
。这也就是自我意识对自己有意义,但无价值的原因——我知道我是谁是无法创造价值的。
- 自我与他人,共同演化
以上,也能发现,自我存在意识和价值,其实并非同一的整体,因为我们以他人的认知为基础,来形成自我认知迭代,其关键在于:这是一个人的自我和世界联系时的共同演化结果。
为什么,人的自我要和世界共同演化,其核心在于,我们自我的很大一个部分是从生活历练中得来的,是和社会联系得来的,这意味着人的自我是经历繁复的一种积淀化,是在磕磕碰碰中完善饱满起来的一种自我认同,是不断修正的。这意味着我们在社会生活中,为了获得一个相对完美的自我体验,会经历很多人事和故事和残缺和不残缺,每一个迁就和退让以及进攻和防守,都是为了提升自我,也就必须演化。
俄罗斯的哲学家米哈伊尔·巴赫金认为,一个人只有通过和世界的连接,与世界上的人们进行沟通才能确定自己作为一个实体存在的意义。
他的主意是和别人交集,谈话,共事。这其实就是人类生活的本质行为,这也说明人和社会的联系是动态演化的,也说明自我意识是永远处在波动状态的。
一个结论是:他人对我们的自我,其评价不像表面那样牢固和千篇一律,有可能今天是好的,明天就坏了。
- 自我的自由态
因为自我与他人共同演化的趋势和必然,会给自我带来一种压力,就是趋同于世界的不稳定因素:有可能你想这么做,但现实要求你那样做;当你这样做的时候,自我就势必和世界失去了联系,没有价值,孤立的自我永远毫无价值
,就像我们在这里写书,无视读者的写作就是绝对的自我,自己觉得有再大的意义,对于社会和他人来说,毫无价值,亦无意义。
事实上,每个单独的自我,都有他的自由态。
自由态是一种态度:对自我的态度,对他人的态度。个体对自我的遵从度能反应出自我和他人的距离,和法制、道德、伦理、契约的距离。
关于个体的自我自由,其实就是理性与非理性选择,哲学家斯宾诺莎在《伦理学》中描述过,解救非理性的激情必须用理性。换句话说,就是要理性追求,理性追求也是康德式任性的体现:即以责任和义务为出发点的相对自由性。
可见真正的自由与责任是密不可分的。
自我的自由态,从日常生活经验里考察,我们会发现,任何联系自我的外部事物一旦我们想要脱离,就会形成麻烦和牵制,无论是你的孩子、工作、或者事业还是朋友,联系一旦产生,就很难单方面中止。
161985d9f5f469871f34d5c4464e852d.jpg- 侠的自由 (1)
现实生活里,个体的自由态十分受限。人们对权利的变化十分敏感——为什么不是权力?斯宾诺莎在《伦理学》讨论过,权力变化就是人类的激情
——而我们(China)显然没有权力,也就无所谓变化了,然而激情常在,毕竟我们还有权利——然而当权利遇到权力,就很可能像斯宾诺莎说的那样,全是喜乐和哀乐——权利得以获得或将失去。
自由处在一个起伏不定,波云诡谲的环境里,主要是因为处在一个受外部事物支配的环境中,而这个原因中最主要的因素是身份的单一而暴力,大部分人都缺少多元社会文化的定位,一个人,他可能是厨师、是领导、是父亲、是志愿者,但在单一而暴力的身份认同语境下:他不是穷人就是富人。
在这样一个环境里,人们很难谈自我的自由态,大家都是被流行文化挟持的某个人质。在我们可以想象的空间里,侠,有一种来无影去无踪的自由态,虽然侠也有附加其上的责任,比如复仇使命、惩恶扬善等等。但侠们总能应付得游刃有余,两袖清风。
- 侠的自由 (2)
我对侠的意象一直很痴迷,认为侠的哲学形态仍有借鉴的基础。侠最早从战国晚期的士演化而来,在分封制的历史背景下,士是寄人篱下的,受主公恩惠,是主的家臣,地位介于贫民与贵族之间,主给予士地位,士为主效忠,这就是伦理契约,即,相对的责任。
为什么,我觉得侠,才最具有自我的自由度?早期社会的侠文化被社会注入了复仇色彩,在东汉时期的社会忠孝并列,复仇是被国家和社会认同的行为。在文化的角度上,这是复仇,在个人的角度,就是报复,报复心理是人类在进化发展中的自然产物,是一种本能,这是因为在公正观荡然无存的过去,报复的行为能够消灭敌人并且避免自身的利益蒙受损失。
现在仍有报复行为,如果没有公正,人们就会使用自我的手段。
任何报复,都需要胆量和魄力以及谋略,换句话说,自我的自由态也是胆量和魄力以及谋略换来的,当然,还有责任,责任让自我意识的践行师出有名,哪怕是去复仇,总归还有个原因吧。
- 侠的自由 (3)
侠的另一个色彩是以武犯禁,这是侠的自由风格表现。无论是墨子、荆轲还是郭解都不是好惹的主,这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侠,影视剧中的侠,更是两袖清风犯我者千里必诛。
侠的人设,在所有历史和非历史上的人设中,拥有自我的最大自由态,是能想能做敢做的象征,在君王眼里都有顾忌的事情,在侠眼里可能就不值一提,侠的自由态拥有一种超脱生死的内涵,以及对制度和权势的漠视。
即:“相与信为任,同是非为侠。所谓权行州里,力折公侯者也”
人不能,也不敢超脱生死的存在,因为一旦超脱可能真的就死了。人都怕死,至少绝大部分人是怕死的。但是,人怕死的心理不是怕死的原因,而是人没有倚仗,没有能量,还有所寄托,有所留恋。
侠和普通人的分野就在这里,侠可以放下,普通人,放不下,放得下的普通人就不是普通人,是侠。然而人普遍的放不下外部世界的事物,也就不能成为侠。
也就不会有侠的自由态。
d8f229e7f2fb85ec43f3845a18c7cc94.jpg- 游侠观 (1)
侠成为游侠是三国晚期之后的事情,分封制没落之后,侠也在演化,一方面保持侠的自由态,一方面结党营私。侠和游侠的区别就在这里,侠脱离了贵族的萌庇,他们要保持自我的自由态,就必须发展出新的策略和意识,独立起来。
但是,任何社会形态下的自我价值都是和他人交集的结果。分封制时期的侠的自我意义和价值有主的认同,分封制没落之后,流转传承下来的侠的自我价值形态就必须和社会产生联系,也就是和他人产生联系。
可见,侠在历史的发展中,并不是一个稳定的自我形态,是根据自我需求和社会联系的结果。从历史上看,侠在《史记》和《汉书》是有差别的,前者表达的侠是一种光正形象,就是司马迁说的“千里诵义,为死且不顾”
;后者表达的是社交手段,荀悦是这么说的:“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
为什么《史记》中的侠,和《汉书》的侠如此不同?虽然我喜欢《史记》的侠,但《汉书》的侠才是趋势。从《史记》和《汉书》的出书时间来看,前后对于侠的印象描述,其实隐约可见社会的变迁,其中最大的影响还是权钱在贫穷和动乱中的作用,这种作用在人的意识中深入骨髓,流转传承。
- 游侠观 (2)
“立强于世者”
就是对自我的推崇。为什么要立强于世?在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中国历史上,大小战争不计其数。不强,就意味着被鱼肉,被死亡。在过去落草为寇都好过做百姓的历史背景下,带着以武犯禁复仇色彩的侠,其出路必然不是种田,而是“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
只有立强于世,才能稳定侠的风度和自我的自由,怎么立强是一个哲学问题。荀悦总结道:“立气势,结私交。”
这么看也符合现代心理科学,事实上,气势就是自我的外相,荷兰阿姆斯特丹自由大学就曾发表科研结果,男人看美女就是条件反射,女人看男人就是看男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可见人类无论怎么发展,思考方式仍有远古的基因。
并且“自我”也相当重要,认识“自我”是拥有气势(气质)的开端,而私交可结的前提就在于气势(气质)。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其实,“我在”
是肯定的,不管“我”
思不思,我都在。但“思”
和“不思”
对于“我在”
有没有影响?
我觉得是有影响的。“我思”
是灵肉的主观和客观的统一,“我不思”
的存在往往就是肉体的客观的,只是存在,相对于哈伊尔·巴赫金的哲学观,这往往更没意义——除了个体没有自省思考,与世界也失去了联系。
- 游侠观 (3)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荀悦活在二十一世纪,他会不会定义游侠为: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
过去的侠,结私交也十分有限,以前的人类活动半径比现代人小,还没互联网。
相对于荀悦的年代,侠的“作威福”
可能就是现在的黑社会。从文化和现象来看,黑社会在普通人眼里就是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
分析这种结论,作威福
其实只是立强于世者的目的,立气势
是方法,结私交
是手段,立强于世才是自我认同。
前面说过,个体的“自我”是共同演化的结果,从这个角度说,自我认同是随着社会的变化与联系的变化而变化的。在整个社会追求和平和个体价值和幸福度的大前提之下,“作威福”的历史强权标签已经日渐式微。
但是,自我表达和社群化意识依然是个体走强的关键,这两点与荀悦说的立强于世的基础没有本质的改变,甚至更强化了两者之间的密切关联。自我表达仍然是通往社会的方法,社群意识下的广泛私人联系依然是获利的优势手段。
其实,还有一点没有变,不管是远古的侠,还是现代的侠,立气势和结私交都是杠杆行为,只有在杠杆有支点的情况下,立强于世才会成为现实,这个现实的基础就在于个体自我在群众中的地位。
群众是怎么看的,这也是一个哲学问题。
- 当我凝视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也在凝视着我
如果从哲学来考虑问题本身,就是用方法来解决问题。面对问题我们要思考,正如尼采的深渊凝视一样,他在《善恶的彼岸》中说,与怪物战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的这个哲学观就是自我对话,没有深渊也没有怪物,所有的深渊和怪物都是自己的内心,是自我的思考,自我的怀疑,是自己对待外部世界的扪心自问:要怎么做的问题。
回到问题本身:立强于世。
这个问题有两层,首先是世,世界的问题,其次是强的问题。荀悦在谈侠的“立气势,作威福”这一现象,有历史背景原因,这原因是规则的统一、价值的统一、法制的统一的问题,总结起来就是秩序和规范的问题,没有秩序和规范,也就乱世出游侠了。
为什么现在没有游侠?还是因为秩序和规范的问题,秩序规整了,侠就不能乱来,不能罔顾秩序和规范。但是,谈秩序和规范的时候我们忽略重要的一点,秩序和规范的建立到底是给人带来了什么?
只能说也许是正义。正义在任何年代都是个不确定的东西,因为所有的正义都建立在特定的秩序和规范上,而秩序和规范是人建立的,也可以说,人的自我决定了秩序和规范,在秩序和规范之上存在。
但什么人可以建立和把控秩序?当然是立强于世者,但是不是侠,不好说,虽然历史上建立秩序和规范的一些人就有侠的影子,比如赵匡胤就是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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