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堂前燕

“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塘里荷叶舒展，撑着宽大的荫凉，游戏着阳光，荷花已娉娉婷婷，抽茎含苞，展露青春。几只蜻蜓翅羽低压，脑袋左右摆动，与小荷尖角低语着：“快开，快开放呀！我要在花蕊正中的莲台舞蹈，那艳红的幕布撩开，才是我表演的舞台。”

这样的池塘，按地势的高低，依次分布在村前的三个台地上。右手一条大湾河从山后绕来，村子呢，如一枚尖削的楔子，打在池塘，河流，及大山的夹角上。村名大湾苗寨，隶属于松桃县盘信镇。

荷花池以村口第一塘最为阔大，花开最繁，最为艳丽。于是，我们的目光被长久地吸引，脚步流连，因为，这里还有燕子，成群的燕子在花叶上空翩跹。接天莲叶无穷碧，那是静态，翼装飞翔的燕子，划破绵密的空气，恰如投入平湖的一粒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莲叶长啊长，追啊追，跟随着燕子的飞行轨迹，摆动起来。

塘前数座二层老屋半围着。灰黑的板壁黛青的瓦，很是有些年头，村子里像这样的房屋共有一百四十余间，几代人的生活记录者啊！我们一群人停留在正中一间的场坝边，屋檐搭起凉蓬拒绝了烈日的侵扰，让女士们得以小收香汗静心轻嗅，轻嗅阳光的纯净，轻嗅荷花的芬芳，还有，静听燕语的呢喃。女儿欢声呼叫着我：“爸爸，快来哟，好多的燕窝！”燕窝在堂屋的屋顶上，缺少支撑的地方主人还特别加钉了一块薄薄的木板，一，二，三……二十平米大的堂屋燕窝竟有七个之多，灰白的窝泥贴在陈旧的梁柱间，绝不显颓然和枯朽。听听，那有小燕不安和生长的躁动，连绵茁壮的新生命是那么的令人动容。堂屋是没有安装大门的，就这样心胸宽广地敞开着，燕儿们心明眼亮，成群地筑起了巢，心安理得地过起了小曰子。

大湾苗寨。二零一八年七月十二日

一般来讲，居地有鸟儿筑巢，是一种吉祥、兴旺和好运的象征，多半巢在檐下，屋内即使有也决不会太多。但此屋主人似乎超出了这个境界，中堂大开，除了板壁上的一大排XXX学生奖状及一张毛主席画像外，整个房内空无一物。房主是燕子，这样的格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们也沾了燕子的光，直接登堂观摩。

这倒是干扰了燕子们的活动。它们久久地盘旋于荷塘上空，嘴里叼着食物，似要进屋倏尔又展翼飞走，实在累得不行，干脆立在塘上的电线上，叽叽地鸣着，好像在说：“远来的客人们啊，怎么反客为主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女儿，她把我们都赶出屋子。大伙悄声无息地立在屋影下，观赏着繁忙穿梭育雏的父母们，感同身受，心中慢慢涌出一种关爱和孺慕之情。

十分了解燕子习性的度娘介绍：出现这种情况，一是房主的爱惜保护，木板房适宜筑巢；二是鸟巢附近有充足的食物来源，可不是，那荷塘就是个天然牧场嘛；三是主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邻里和睦，人与动物都相携相生。种种平衡的生态现象，像一股清风，吹拂走了燠热浮躁，通体舒泰。

刘禹锡《乌衣巷》诗云：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侯的封爵已离今人百年，荣华富贵仍以不同的方式在世间流转，而燕子的选择呢？依旧是——谁家新燕啄春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