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有好友一枚，口才之好，不作第二人想。可惜没把她以前的谈话记录下来。如记下来，其生动处，很多文章难望其项背。尤其细节描写，出来就是小说家语言。前几日发她一篇自娱自乐小文，她看过后说，这个会有人看不懂，要是咱俩用对话形式，人就能听懂。这当然是雅事。须知在古希腊，对话本身就是一种写作体裁。只可惜双剑合璧本要两人旗鼓相当，我口才实在相差太远。以为恨。

      近日两人双双隔离在家，不得会面。遂每日在微信上聊。隔离的好处是有很多静谧的时间，有网络，一杯茶在手，虽不得见面，聊到开心处，亦颇有快意平生之感。

      朋友喜欢种菜种花。前些日还能自由行走的时候，来我这儿，说这么好的阳光不养花可惜了，并就养什么品种进行了专业指导。后来去了Home Depot，及时买了几盆花回来，这段日子长得颇茂盛，为隔离生活增色不少，亦让聊天环境充满青葱翠绿之感。

      昨晚因为失了困，聊天到深夜。先从吃的说起。最近在超市订的吃的有时会缺货，超市会很贴心地将缺的货换成类似品种，比如我订的生虾被换成熟的。我倒是很享受这种不确定性。因为有些品种没试过，也习惯性地不去买，现在倒有了意外之喜的机会。那天的熟虾腌制极好，女儿说有盘锦腌河蟹的口感，试之，果然。这有点像《聊斋志异》的《翩翩》里说的：“取山叶呼作饼，食之，果饼;又剪作鸡、鱼烹之，皆如真者。”朋友订了排骨，给换成了五花肉朋友说没吃过这个，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也从不买五花肉，以前在韩国店里吃过，烤，只能提供这些信息。我们又探讨了饼的做法。”有用“的讨论到此结束。

      朋友问起我小时候妈给我们做什么面食，还真的一下子勾起很多回忆。春天，就是现在这个时候吧，第一茬韭菜可以吃了，诗里说的“夜雨剪春韭”，妈一定会做韭菜盒子给我们。妈开始和馅儿的时候，就要很乖巧地站在旁边。妈把鸡蛋煎成金黄色，和绿绿的韭菜和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有个印象，第一茬韭菜颜色更深些，是那种深绿色。）韭菜被热热的煎鸡蛋一烫，鲜香四溢。妈做韭菜盒子一定放虾皮儿。习惯吃河鲜海鲜的必定知道，那一点点虾皮儿，才是得味的精髓。这时候妈不会忽略在旁边眼巴眼望的小孩子，总要让我们先尝一下馅儿。可如果再吃，就不行啦。妈会说我们专挑鸡蛋，一会儿韭菜盒子里就只剩韭菜了。看没什么油水，小孩子就跑走了。快出锅的时候一定要赶回来，拿一只空碗，在妈旁边等着。韭菜盒子刚出锅最好吃，前几口的滋味和后面迥然不同。领了韭菜盒子的孩子，都很安静，一点也不吵闹，静静的走开，享受自己的美食去了。

      中间跳了很多话题，后来朋友说起她的爷爷奶奶。说爷爷和她一样，喜欢园艺，喜欢各种花草菜蔬。她说爷爷在世的时候，院子里有葡萄架，高低错落，有小桥流水般的景致。奶奶跟她讲刚嫁给爷爷的时候，那时光景不错，有一个二层独楼，奶奶和爷爷的居室在二楼。院子里是砖地，没有办法种东西。爷爷就把南瓜籽儿洒在砖缝儿里。南瓜秧出来以后，蔓延恣肆，绿意盎然。等结了瓜，爷爷就做架子，把南瓜吊上去。南瓜秧有多蓬勃呢？奶奶从居室望出去，刚好可以看见南瓜就结在窗子前面，有脸盆那么大。后来时代改易，爷爷奶奶住的环境差了很多。爷爷就在家院子里看上去破破烂烂地堆破烂儿的地方种南瓜。爷爷说南瓜最不挑剔。很快南瓜秧就把破烂的东西盖住，秋天里大大的南瓜在那里，生活再艰难，也敌不过一场丰收。后来爷爷去世了，奶奶根本不会做园里的活儿，但还是坚持种。只要院子里青青葱葱的，就仿佛爷爷还在。

      最近美国疫情数据上升很快，国内亲人好友难免担心。说实在话，一切都还好。因为人是环境里的人，人也是环境外的人。夜雨，热茶，看看花草，和好友聊天，亦是“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意思了西窗之烛自可共剪，巴山夜雨总归过去。和朋友说着说着，已是凌晨。愿四海之内，皆有平安。亲人们可以团团围坐，一起吃一回好吃食，一起说说那些美好的事。世道难以左右，人心在哪里都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