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的阿婆今年已经89岁了,在村里面也是鲜有的高岁老人。
阿秋听老师说:“每一位老人都是一部长篇小说。”那么阿婆的这部长篇小说定是很长很厚了,阿秋这样想,阿婆活得真的是太久了。
“我真是活得太久了!”阿婆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感叹,又像是见人来了故意扯高嗓子。其实阿婆总觉得自己比89岁还活得长久,她那个时候身份证都是后来才补办,已经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出生,只记得年幼时候,母亲说过姐姐是“太阳落土”那年生,她自己约莫比姐姐小两三岁吧,就按“太阳落土”的后三年算了她的出生年份。
阿秋小时候总在院子里玩,就听见阿婆好像在自言自语又似同她倾诉一遍一遍地长叹——什么我这一辈子命苦啦,钱不够花啦,现在这些孩子和以前的好不一样啦……听一两遍还稀奇,阿秋喜欢从老人家嘴里吐出来的“言子”,她觉得和现在很不同,很有意思,但听多了实在叫人受不了,况且有的话总听不明白,很是无趣,阿秋就会缩回自己家里去玩了。
不从阿婆的话里阿秋听出了阿婆确是个苦命人,早年丧偶,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了三个孩子,大的两个成家后全家外出打工生活,对她关切甚少,她只能跟着小幺生活,但小的那个令人操心,年过四十也没能成个家,她那时已经60多岁,半百岁的老人也是有心无力,就放弃替他张罗亲事了。没想到再老了的时候受到小孩子的埋怨,怨她将自己生得差才成不了家,成不了家便无法立业,好像他现在的好吃懒做的状态是阿婆逼的似。村里人听了这样的埋怨都知道是小幺无理,但未有人站出来替阿婆言语,大家都觉得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只在茶余饭后作为谈资或者成为教育小孩子的范例。
待阿秋再大些,阿婆就更老了。那时候,阿婆已经不一遍一遍地讲自己的故事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哀叹 。阿婆真的是老了,阿秋不禁想。她看见阿婆的下巴的肉又皱又松弛,向往皮里灌了水,一张皮拖拉得老长,眼皮也被灌了水,双眼皮重重垂下盖住了眼睛,不知道眼睛是睁是闭,显得很没有精神。虽然阿婆很少笑,但在阿秋给她一点糖果时,常会看见她咧开只见得四五颗牙齿的嘴。牙都几乎掉光了,真的太老了。这时候阿秋会感到心酸,不是为阿婆,只是想到自己年老的模样。
现在,阿秋再回到那个小院,依然会见到那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那个更老了的阿婆眼睛是乎看不清了,不像从前每当阿秋从家里冒出来,她的目光便会扫到阿秋身上,轻唤声——“阿秋啊,到阿婆这里来!”阿秋以为有什么好事儿便溜烟儿过去,阿婆只是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陪阿婆坐会儿吧!”而现在,阿婆的目光似永远紧紧盯着门前的那块菜坝,没有注意阿秋已经到了她身边,当阿秋抓起她的手叫:“阿婆!”她先是一惊,后问:“是阿秋回来了么?”一种从脚底板涌上心尖的温暖,让阿秋心心里开了花——看来阿婆还是没有那么老。在外面听说阿婆的床铺从楼上搬到了楼下她就担心阿婆是不是要死了,因为她看过村里很多老人在重病时就搬到楼下住,不久就会死掉。现在看来阿婆状态还好,只是她一直盯着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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