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鸭·五毒村长·大学漏子

作者: 泊一段情 | 来源:发表于2020-06-18 19:50 被阅读0次

    老姑和别人“私奔”的事很快传遍了每个角落,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此事传播得如此迅速,一个外号叫“老母鸭”的半大老婆子功不可没。

    不知是谁给她取了如此形象的绰号。她干枯瘦小,两脚蹒跚,最主要的是她说话时声嘶力竭、嗓音沙哑,和鸭子的叫声别无二致。

    这么说吧,如果村里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被她知晓了,她会走到哪里说到哪里,提溜着个“母鸭嘴”,尽去人多的地方聒噪。不消半日,保准上至八十岁的老人、下至刚懂事的孩童,可以说是“尽人皆知”。

    她不但肆意传播,还添油加醋,二分的事情准能给你吹成八分,譬如:谁谁家里母猪生猪娃了,猪娃满嘴獠牙,生下来就把母猪吃掉了;某日谁和谁打架了,打得昏天黑地,后来王母娘娘实在看不过眼了,下凡他们拉开了;某家的公鸡生命力顽强,头被镰刀削下,硬是活了三个月,还照样打鸣报晓……说得大家一愣一愣的,我们小孩子常跟着她走街串巷穿胡同,为的就是图一新奇(或者应该叫作荒诞也或者应该叫作无趣)。

    老姑算是毁在了她的嘴上、虽然老姑之前和她没有恩怨。

    “不许你说我姑姑的坏话?”在她又一次信口雌黄的时候我制止了她,她圆溜溜的眼睛瞅向我,摇晃着身子踱过来,俯身扒拉我的脸,叫道:“哟,细皮嫩肉的小屁孩儿;你知道什么,你老姑现在正和那吞剑小伙儿快活呢……哈哈哈……”

    我不知她话里有话,就觉得快活有什么不好,值得她这样疯笑;我不解地离开了……

    后来爷爷奶奶都大病了一场,老叔把“老母鸭”当街揍了一顿。我对老叔真是敬佩至极,甚至觉得他为家族挣得脸面和荣光,简直是个英雄。

    后来村长就出来调解,他是个罗锅,背上有个隆起的大包,所以我断定他睡觉只有侧卧和趴着两种姿势,而绝不会仰卧,那太硌得慌了。

    他爱赌,家里常设赌局,据消息灵通人士的说法――他的村长之位就是众多赌徒集赌资买来的。虽然他当上村长之后表面上不赌了,其实暗地里还在组织更大的赌局。

    村长调解之后,判老叔赔给“老母鸭”十三枚鸭蛋,理由是老叔打了“老母鸭”十三拳,我真奇怪他们还有心思数拳数。不过我觉得“老母鸭”这十三拳挨得挺值,毕竟这十三枚鸭蛋还是蛮香甜的嘛。

    村长很有两下子,大小事情也没少给村民办,所以大家对他的龌龊之处也就权当没看见。

    这位罗锅村长五毒俱全,媳妇儿气跑了,正好和一个外号叫“雪花膏”(她的脸总是煞白,不知涂了几层雪花膏,故有此外号;她是专门干“那个”的)的独身女人混在一起。

    我们曾远远地跟踪过五毒村长。只见他鬼鬼祟祟地走出家门,左右略瞅一瞅,断定“安全”之后,便锁上门,佝偻着腰向前疾走,看不见它的头、头被罗锅遮住,就像一具无头僵尸,很恐怖。

    “雪花膏”有时也到他家里来,村长会主动出来迎接;两人并排走路的背影真是滑稽,仿佛一位大人领着小孩子、也像牵着一头大猩猩。

    大人说这“大猩猩”嗜酒如命,每顿饭都要喝酒,即使是吃个沙果也要就酒。他喝的是散白酒、后劲儿很大。

    几乎村里的每个人都看过村长耍酒疯。只听他大呼小叫,嘴里说着不成句的话。仔细听好像有“媳妇儿”“回家”“剪刀”几个关键词,我们弄不明白他要表达什么。

    有时候他呜呜大哭,哭得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撮一串地掉下来。

    不哭的时候也有,还歪歪斜斜地打“军体拳”,说自己当过兵,打过美国鬼子……鬼才相信他的话。

    “老母鸭”走街串巷的聒噪和“五毒”村长的耍酒疯是我们小孩子最爱看的经典节目。后来因为“老母鸭”总说老姑的坏话,我领着小朋友们集体“封杀”她的节目,她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村长大人的“天颜”不是天天可见,也慢慢退出了我们童年的记忆。

    我们有了“新宠”,就是村尾那个神神叨叨的“大学漏子”。

    “大学漏子”是村民对当年差一点儿考上大学的人的专有称呼。

    我佩服他,别人都说他是个精神病;我觉得他很正常、很清醒,别人倒似乎是糊涂蛋。尽管他的话我大多听不懂,但我还是静静地(甚至是敬畏地)聆听。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他像个私塾先生似的高声吟唱。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知道啥意思吗?小家伙们?”

    我们都拨浪鼓一样摇头。

    “就是说每个人都要努力读书,长大才有出息……呃,按说也不一定对,我他妈倒没少读书,全都就饭吃了……”

    “你读了几年书啊?”我问。

    “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补习两年……五加三加三加二,等于几?”

    “多少?”我说。

    “哎呀妈呀,不算不知道,我他妈整整念了十三年书――十年寒窗苦啊……”

    随后的话我就听不懂了。“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苦哇……啊啊啊……”他唱戏一般地哭泣起来,别的伙伴哄堂大笑,但我能听出他心里的苦楚、那种苦楚是发自肺腑、痛彻心扉的……

    他能背诵大段的诗文、熟悉历史、懂高级的数学知识,还对人生有精辟的见解。我不理解人们为什么叫他“精神病”。

    到底谁有病?我还真弄不明白,你看他病,他看你病,到底谁有病?世人皆有病!

    或许,若干年后,老姑被当做圣姑、那大学漏子被当做哲人供奉起来,也未可知。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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