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然

文/一刀斋

想说一说妈妈。她没什么文化和见识，年龄也上去了，总是会将以前的事翻来覆去地念叨。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可以轻而易举地猜透她言语里未尽的意思，脸上不免流露出不耐烦听的意图，甚至有时候会潜意识里忽略掉她的表达欲望。是不是对自己的血亲，往往会格外没有耐心呢？

我知道她寂寞。她这辈子为丈夫、为子女牺牲得好似没有自在的能力。我总让她心放宽，很多事情不用再去操心的，为何不将时间拿去做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呢？

我想我忽略了。她无法像年轻人一般，即便是一个人，也可以看书、观影、玩游戏……她不在外工作，也失去了她往日在老家时相熟的邻居。她不打麻将，不跳舞，几乎没有什么消遣。

新年日子里，前几天晚上和爸妈去散散步看看烟火，其实交流也不很多。前天白天下了雨，我一个人在房间看《声入人心》，爸爸在楼上看电视剧。我在声音间隙里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疑惑地打开房间门一看——

是妈妈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轮播着的广告画面饱和度高且热闹，可是那团光映不到我妈妈的身上。她就穿着棉袄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广告。

我不知道她看进去没有，我宁可相信她是在看电视。那样，我就不会那么难过。

那个半侧着的背影，两只手交握放在膝盖上，让我想要逃避。

在妈妈来说，关于未来的期待或许只在后辈上了。那么她自己的一生呢，去哪里了？操劳家事，教养子女，无穷无尽的琐事与烦恼攒压在她肩上，她从未卸下过，也忘了怎样才能放松。

我们上班了，她独自面对空无一人的家，黄昏的影子暗下去，灰幢幢的。她一个人站在家里时，是不是就是这样的背影？

这个被喧哗的电视声音衬托得越加沉默的老人，是我的妈妈。我怎能一次次忽略她的感受，她只是想同我说说话而已，这一点陪伴我都不能给她吗？这几乎是她仅有的一些需求了。

她有时候会坐在我床边，如果我正在看书或做别的事情，她就只静静坐着看我一会儿，也不出声打扰，过一会儿就慢慢离开了。

有时候对她真的感到心酸又矛盾，恼她一个人承受太多，完全可以让我来分担很多事情，却因为溺爱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儿，自己默默付出了。

妈妈啊，我是爱你的，也很想说对不起，可是我无法开口。我会抱抱你，我会替你梳一梳变白的头发，我会认真听你在厨艺或很多事情上得意的自夸，我会注意你的身体状况，我会陪着你老去。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偶尔的不耐烦是嫌弃你，我很爱你，妈妈。

你的步态再也不像年轻时那么矫健有力，我会放慢步子来等你；你牙口不太好，吃饭总是比较慢，那么菜都煮烂一点不要紧的，我不会不爱吃，你做什么我都可以吃，真的。

妈妈，你很伟大。你不识什么字，没有很多钱，可是一直供我读了这么多年书，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明天，用信纸写出来，念给你听好啦。虽然知道对长辈要用“您”的，可是我平时都是这样说话，改动了会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