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

这两天在看萧红的《呼兰河传》。萧红在描述她童年时和祖父的欢乐时光，是祖父给了她美好的童年，让她在任何时候回想起来都是幸福的，快乐的。人们常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我不知道我是属于幸福还是不幸福的那一类。只是每每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泪水都会模糊双眼。

记忆最早最早，应该是两三岁吧，那时还不会说话。靠我们房子的东南角有一个水缸，缸上面有个盖子，盖子上面放了一个苹果。当时我只会说几个简单的字，也不知道苹果就叫做苹果，只知道它是可以吃的。我指着苹果对母亲奶声奶气地说:“乃，乃，吃乃”

“乃什么乃，来，把奶割下来给你吃”母亲气冲冲地说。

总之那个苹果我没有吃到。

还有，在我们家对门北面是八婆家。她家门口有个台阶，那时台阶比我高，我小小的。每逢吃饭之际，太阳暖暖地晒在北面八婆家的墙壁，蔓延至整个台阶上，村里大大小小的人都端着饭碗出来吃饭，有站着的，有蹲着的，边吃边聊着天。妈妈不给我洗衣服，我总是脏兮兮的。台阶上面有好多大人和比我大一点的孩子。我虽然小，但那时我已经有了小小的自尊心了。那些大人和大孩子都在对着我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嘲笑声，虽然已经忘了他们说什么了，但我能清晰地记起，他们在嘲笑我脏。小小的我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怯懦着，我委屈着跑回了家。

记忆里，母亲总是不给我洗衣服，我总是脏兮兮的，我也没有衣服穿。有一回上学前班，那时候最早的学前班在强伯伯家隔壁，里面是没有人住的房子，我们一开始就在那里上课，老师叫毛毯。我们家很穷，我的衣服也少的可怜，那天没有换洗的衣服，我就光着身子去上学了。我前桌的男同学看着我光着身子，嘲笑我，说我上学不穿衣服，我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伤害。我不是不想穿衣裳。我真的没有换洗的衣裳了。

后面我们的学前班又搬到了新的学校，跟我们家在一条路上，大约两三百米。由于我个头小，毛毯老师让我多上了一年学前班。犹记得那年春夏之际，外面下大雨，水沿着我们家的院子流向道路两边，像黄河一样。所有人家的水都聚集到一起流到了道路两边，汹涌地积得路中间的水老高老高的，掩盖了路。路又是泥土地的，人踩在上面，坑坑洼洼，吭哧吭哧地，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像活稀泥，溅得脚上，裤腿上，都是泥滴子。有的一不小心就被这稀泥按到里面，鞋子出不来，使劲地把脚往回拉，拉不起来。劲一大，有的脚出来了，鞋子还在泥泞里拔不出来；有甚者，使劲了浑身力气，鞋子和脚倒是拔出来了，人也却连鞋带脚一起摔进了泥泞地里，裤腿上，后背上，袖子上，头发上，都是泥。大声骂到:去他妈的!

有了这个人的教训，后面的人就特别的小心谨慎，踮着脚，找着浅一点的泥泞地方少一点的地方走，生怕脚陷进泥里，泥溅到身上。雨唰唰地下着，家里条件好一点的人们都打着伞，穿着雨鞋。偶有一两个家里没伞的，身上披个尿素袋子，把袋子的一角塞进去，刚好是一个三角帽，像个斗篷一样披在身上，迅速地在雨中跑了过去，泥泞弄得浑身都是，他也不在意。这样制作的斗篷也基本不会淋湿衣服和头顶。但小小的年纪，总是觉得这样很丢人，自己家连把伞都没有。

我望着雨中来来往往赶往学校的人们，雨越下越大，顺着我们家房子的天井掉下来，掉到天井相对应的池子里，池子四周围，溅得都是水，我们的竹床打湿了，竹床上的蚊账也湿了，床上湿漉漉的。

我坐在竹床上，望着外面，对爸爸说:“爸爸，我今天可以不去上学吗？外面雨好大！我没有雨鞋没有雨伞。”

父亲说“你看外面有的人还披着尿素袋子都去上学了，爸爸给你也做一个，你戴着它去上学，就淋不着了。”

“赶紧去，不上学待在家里干撒？赶紧往学校走!”母亲气鼓鼓地喊到。

小小的我，屈辱感与自尊感交持着。我怕丢人，我怕别人笑话我。别人家的小朋友都有漂亮的五颜六色的雨伞，还有漂亮的雨鞋，我都没有。我只有一双布鞋，和一个尿素袋子做的遮雨的烂袋子。我不想去学校，心里委屈又不能言语。家里的情况又特别清楚。

我背了布书包，穿着布鞋，头上披着尿素袋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院子两边的路很滑，我走得很小心翼翼。走了十几米远，我还是不想去上学，我觉得太屈辱了，我就躲到离家不远的厕所里。雨哗啦啦地下着，下到土房子上，下到土路上，下到土厕所里，泥泞的，黏糊糊的，恶心的，我的脚湿透了。我又跑了出来，在路上慢腾腾地墨迹着，想着。走了不远，我又躲到另一家厕所里，我背靠着墙壁，想着今天如果不去学校，老师会不会问其他同学，问家长，问我为什么没上学？我脑袋里的两个小人一直在打架，到底去学校还是不去学校，我的内心受尽了折磨。就这样淋着雨，一直等到所有的同学都放学，我也跟着回了家。后来老师没有问，父母也没有问。

家里穷我是知道的，母亲常年生病，父亲要给母亲看病，还是供我和哥哥上学。确实日子过得很艰难。但小小的很多的事都在让我的心灵受着伤害。

母亲不给我洗衣服让我脏这是其一，家里穷这是其二。

家里但凡有点好吃的，母亲都会放在石柜子里一个人吃，石柜子是用石头做的，长方体，放在我家的灶房里，柜子上面有两个石盖子，朝西那边是个大一点的石盖子，朝东那边是小一点的，柜子比我的个头要高很多，上面放些乱七八糟的碟子、碗、油罐子之类的，上面有好多蜘蛛网，灰尘。家里来客人送的糕点，豆奶粉，饼干之类的，母亲都会放进这个石柜子里面，然后盖上盖。她想吃的时候就打开盖子，一个人吃，或者冲袋豆奶粉喝，我就直愣愣地盯着看她吃或者喝，我也想吃也想喝，但我不敢要，她也不给我。除非有一种情况，她让我洗头洗澡，或者帮我掏耳朵之类的。

我会对她说“妈，我想吃饼干。”

“把耳朵掏了给你吃。”

我就乖乖地靠在她的双腿上，任她给我掏耳朵。掏完耳朵，她让我去拿饼干箱子。我偷偷拿了一片放在口袋里，然后把箱子放到她跟前，她就只给了我一片，我嫌少，给她想要多一点。她不给，我就跟她顶嘴。她也不给。

她不给我吃，我会自己想法子。有时，我趁她出去，偷偷地端个凳子，踩在上面，把右边小一点的石盖子挪开，在里面翻，翻出饼干之类的，拿几片，然后偷偷把饼干袋子放好，石盖子也盖好，偷偷跑出去吃了。

母亲不会做饭，总是土豆丝，大白菜，挂面，稀米汤，清汤寡水的。以至于我现在看到挂面都不想吃。小的时候家里几乎吃不到肉和鸡蛋。每到过年，父亲会买一点肉，又因为妈妈不会做，肉都被浪费掉了。鸡蛋我也很少吃到。只记得每年过生日那天，我会央求母亲“妈，我今天过生日，你给我吃个鸡蛋吧！”母亲有时会给我吃，有时不给我吃。

小的时候，母亲病。都不让她干活，地里的农活都是我跟父亲哥哥干的。她几乎很少去地里，她最多在家里给我们做做饭。做饭的时候，我只要在家都会帮她一起做。她吃好吃的，我从来不计较，我也不责怪她。只是我有时贪吃，太想吃了，才偷吃。

上学我都是一个人，早上闹铃叫醒，我自己穿衣梳头发，去上学。去学校里，别的同学都带好吃的，有棋子豆，有饼干之类的，我都没有。我早上饥肠辘辘，看着同学们带着妈妈给她们准备的好吃的，羡慕不已。有时，看到一个同学的棋子豆掉到地上，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捡起来放在口袋里，等到回来了偷偷吃。早上不吃早饭去上学，确实饿得心慌，我就每天早上，带个大冷馒头，再带一些辣椒面，里面放点盐，搅和搅和，放在纸里，叠好，放在书包里。等到下自习课，掏出来。用馒头沾着辣椒面吃，极香。或者，把馒头掰成小碎块，跟辣椒面和在一起，摇一摇，每个小碎块都占满了辣椒面和盐巴，特别好吃，比直接沾辣椒面更香。那时候好多同学也都会带这种馒头沾辣椒面吃，这是我们小时候的标配，所以带这个东西不会太自卑。但自己天天老样子，同学们每天都换着花样带，难免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有时候就自己偷偷地钻在桌子地下吃。

我小时候买的衣服很少，几乎是没有，都是别人给的。每年五一前后，收小麦之际，我都会央求父亲:“爸爸，给我买个裙子吧，我想要个裙子。”

父亲说:“等到麦子收了给你买”。

但总是等到玉米种了都没有新衣服。

农忙之际，亦是西瓜的天下。麦子丰收，大家都忙着收麦子。村里来了卖西瓜的，家家户户都来买西瓜。西瓜可以用钱买，也可以用麦子换。这个时候，父亲母亲总说，去地里捡麦穗，捡回来撵成麦粒，就可以换西瓜吃了。我们都很高兴，背着笼子拿着剪刀去地里，大多时候，我们都会去人家收割过的地里捡；但有时我们小伙伴也会偷偷地跑到别的家里没有收割的麦地里偷小麦，用剪刀把小麦的麦穗剪下来，放到笼子里。我们会先选一片然后又跑到另一片剪，一个放哨其他的剪，生怕被别人发现，生怕被别人逮到，做贼的时候我总是胆子最小的，战战兢兢的。等到笼子剪满了我们就偷偷的跑回家。卖西瓜的小贩来了，吆喝着:“卖西瓜喽，又大又甜的西瓜喽，不甜不要钱喽!”

我们兴奋得赶到西瓜车跟前，一般西瓜小贩会杀一个大西瓜，让我们尝鲜。口味吃得好了大家都会买。一人一牙子西瓜，香甜可口，甜到人的心里，爽滋滋的。尝完之后大家有人买有人换，有人买一两个，有人换三四个，大家都在挑西瓜。左挑挑右敲敲，通通通，看哪个西瓜熟透了，通通响的一般都是熟透了，闷声不响的就是没有熟透，里面是绿青的，或者熟了一点点，不好吃，不甜。挑好了然后放到称上去称几斤几两。爸爸也会挑西瓜，也会通通通用手敲，看哪个熟得好，然后用我们的麦子换。好像这是我们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光。

但西瓜初下来的时候，我们家一般不会买，因为太贵了。只有稍微富足的人家会买着吃。我会偷溜口水，我很想吃，但我们买不起，有时我会偷偷啃别人吃剩的西瓜皮，这或许是我记忆里的耻辱。

小时候我没有寒暑假，寒暑假我都跟哥哥爸爸在地里干活，干不完的活。我特别羡慕其他的朋友，她们可以放假了自由自在的玩耍，而我却要不停地干活。

上学期间，我要么拖欠学费，要么就被班级评为贫困生。在我们那个小小的年纪里，觉得这就是耻辱，被评为贫困户貌似是把我们钉在了耻辱柱上。所以我们的自尊心总受伤害。记得我们班有一个男同学跟我一样都被评为贫困生，他不高兴地说:“我不要补助，我们家不穷!”然后生气而又委屈地低下头，不知所措。同学们都会哈哈大笑，那个笑其实都在伤害着我们的自尊心。我当时特别理解他的感受，但我又不能说什么，我们都一样。

童年，我的家没有让我感到特别的快乐但也没有什么特别伤心的事，就是很平淡很平常的事。也没有多爱和没有多不爱的情感。普普通通，平淡如水。

母亲生病后。村子很多人说我妈妈有传染病，不让别的小孩跟我玩，又会让我自卑。但小伙伴们依旧跟我玩，小孩子都小，哪忌讳这些事。何况我母亲的病也根本不是什么传染病，都是他们胡乱讲的。

种种的事情让小小的我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自卑，我不善言辞。我清楚我现在的性格是先天加后天的影响两者相结合形成的。这小小的自卑从小到大一直深深地潜藏在我的心里，抹不掉的。

还有后期，母亲走后，我一个人生活。造成了我孤僻的性格。

写这些东西。不是说怨恨谁，或者责怪命运。这种埋怨的情绪我是不曾有过的。我只是知道命运给你的东西它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或许它在教你成长，磨砺你激励你。给予你与别人不一样的经历，让你从另一侧面感受生命的美好。

我一直以萧红，张爱玲为榜样。我觉得她们的文笔太好了，我需要向她们学习，希望可以像他们写出属于自己的风采。

努力吧！在最孤单的日子里用文字陪伴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