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种豪华原是幻,何尝造孽,何是风流?曲终人散有谁留。
为甚营求,只爱蝇头。一番遭遇几多愁,点水根由,泉涌难酬。
题曰:
春困葳蕤拥绣衾,恍随仙子别红尘。
问谁幻入华胥境,千古风流造业人。
宝玉在秦可卿房间里午睡,做了一个梦,正是题曰里说的,春日困了,抱着绣被打了个盹,却不曾想,华胥一梦,梦见了红楼梦里的金陵十二钗的命运。只叹宝玉刚入红尘,哪里能明白梦境里的人是谁,如何能看得明白。神瑛侍者本就是为历练情劫,怎可能还未体验,便能参悟。
这梦里的人物命运我们且来猜猜,也是极其有趣之事。《红楼梦》没有结尾,但结尾却隐藏在这判词里,就像去庙里求一签,念念似懂非懂,到底啥意思还得靠猜。
宝玉拿签看似很随意,实则精心安排。正册里女子的命数还未出场,倒是先出来了“又副册”晴雯和袭人两人,然后抽了“副册”香菱一人,再后是“正册”十二钗黛玉和宝钗同一判词里出现。晴雯和香菱对应的都是林黛玉,这三魂实为同一人。曹公把同一性情的人物分到了三个阶层的三个人身上,也是最具悲剧代表性的三人,真是用心良苦,都说晴雯死时宝玉做的的芙蓉诔其实也在悲黛玉。
来看看宝玉拿起的又副册。
是一幅画,非人物,亦无山水,不过水墨滃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矣。后有几行字写着: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宝玉的丫鬟晴雯,彩云散去为“晴”,但彩云却又易散,“霁月难逢”雨后的明月难见。晴雯撕扇,病补雀金裘,这美好的人儿却难再寻回。身为丫鬟,心却比天高,性格刚烈。生得一副风流灵巧样,却也招人忌妒,年纪轻轻就遭毁谤,早早死去,让宝玉空空挂念一场啊!这是唯少有的我们看到了曹公写到了结局的人物。从这里开始,能看见大观园开始冷清,一股离愁滋味悄然弥漫。
又见后面画着一簇鲜花,一床破席,也有几句言词写着: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袭人的性格温柔,为人和顺。品性似桂如兰,却枉自如此,宝玉无缘,倒是优怜蒋玉涵有福了,娶了袭人。“优怜”是戏剧演员,这个职业在当时属下九流之列,有贬义。蒋玉函里有玉字,都说《红楼梦》里有玉字的人都得留意琢磨,与主角有特殊关系。蒋玉函谐音是“将玉含”,或者他是贾宝玉的另一种化身。他代表了世俗里的宝玉,是娶了袭人。
“副册”里拿起一本册来,揭开看时,只见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藕败。画后书云:
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
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香菱似荷花,荷花也是水芙蓉。香菱,晴雯和黛玉都是芙蓉仙子。香菱本是是甑世隐家掌上明珠,不曾想遭遇走丢,被卖出到了薛潘那当丫鬟。香菱跟黛玉学写诗,那是女孩子心中一段瑰丽之梦,追求诗意,现实中却被夏金桂折磨致死。“两地生孤木”,就是一个木两个土,即“桂“”字。用拆字法可以看见香菱的结局是被薛潘的老婆金桂折腾死,一缕香魂返回了故乡。
再去取“正册”看。只见头一页上便画着两株枯木,木上悬着一围玉带,又有一堆雪,雪下一股金簪。也有四句言词,道是:
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玉带林中掛,金簪雪里埋。
“停机德”出自《后汉书》,是女子规劝乐羊子求学谋取功名,符合孔孟之道贤妻形象。这指宝钗。“咏絮之才”出东晋才女“谢道韫“”,是说女子特别有才华。这自然写黛玉。后两句是她俩的命运。'玉带林中挂'猜测,黛玉是在林中上吊自缢。宝钗是雪的化身,有雪娃娃的外表,却有一颗追求功名的热心,终究冰雪抵不过性热,热症发作时没了“冷香丸”而终。
宝玉看了仍不解。待要问时,情知他必不肯泄漏,待要丢下,又不舍。遂又往后看时,只见画着一张弓,弓上掛一香橼。也有一首歌词云:
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
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
此为元春。
元春二十来岁,是是非非很清楚。榴花开时,是一种征兆,也是用石榴花比喻元春。当石榴花开盛时,也是元春最盛之时,选为凤藻宫尚书,升贤德贵妃。清朝后宫制度规定:皇后 ( 1 人)皇贵妃 ( 1 人)贵妃 ( 2人)妃 (4人)嫔 ( 6 人)贵人、常在、答应、宫女无定数。被皇上看上的宫女可以由答应、常在一步步升上去,秀女一被选中就可做贵人或以上。清朝有贤妃和德妃,品同贵妃,位居贵妃之后。作者让贾元春加封贤德妃明显是让她一下到达高位。
三春争及是说好春景过后,也是说她的三个妹妹迎春丧命、探春远嫁、惜春出家后就轮到元春梦归了。至于元春因何而死,什么年岁死去一直的争议在这“虎兔”两字上。虎兔有说是虎年结束后一年是兔年开始,元春又生在正月初一,元春死的时间该正是虎年结束的当晚,兔年第一日,和生日同一日,生日即是去日。元春是贾府荣衰的关键人物,由此隐喻贾府荣损。
虎兔也有人指代两人相争,有理解为太子胤礽被康熙废掉,曹家是站在东宫太子胤礽一边,而后雍正上台也是曹家被抄家的开端。所以元春和曹家的劫数也在此。
再看后面画着两人放风筝,一片大海,一只大船,船中有一女子掩面泣涕之状。也有四句,写云: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
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此为探春,探春有志向,偏偏生在贾府末路之时,清明时节远嫁他乡,这一去再也不相见了。
后面又画几缕飞云,一湾逝水。其词曰:
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
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此为湘云。湘云生于富贵之家,只是父母早逝。一转眼傍晚黄昏来到,“楚云”二字由宋玉《高唐赋》中楚襄王梦见能行云作雨的巫山神女一事来。这里该是指代婚姻,“江水易逝去”,好的婚姻生活短暂易逝,湘云也去了。
后面是画着一块美玉,落在泥垢之中。其断语云: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可怜金玉质,终陷淖泥中。
此为妙玉。
后面忽画一恶狼,追扑一美女,欲啖之意。其书云: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此为迎春。
后面便是一所古庙,里面有一美人在内看经独坐。其判云:
堪破三春景不长,缁衣顿改昔年妆。
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傍。
此为探春
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有一只雌凤。其判曰:
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
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凡鸟是凤字的繁体字拆开,王熙凤本是有才能之人,可惜生在贾府末时,也无法力挽狂澜。像一支凤凰站于冰山上,冰山随时会融化,凤鸟不可立足。王熙凤最初是女子从夫,而后气势愈甚,对丈夫贾琏是命令责令。随后却落得被休的下场,“人木”即为“休”。哭向金陵可理解为王熙凤本还指望自己的娘家王家,舅舅王子腾。可惜王家最后比贾家抄家还惨,是因罪而斩了。王子腾代表了王的子孙,最后也代表了“亡”这一事实。
后面又是一座荒村野店,有一美人在那里纺绩。其判曰:
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
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
此为巧姐。
诗后又画一盆茂兰,傍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此为李纨。自己守寡,似一盆兰花,博得'贞洁美名,却也只能做为别人家的笑谈。有些讽刺意义在里面,不是对李纨的讽刺,是对封建社会“守贞”之礼的讽刺。
后面又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
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此为秦可卿。
情天情海都是秦可卿引宝玉去的,化身情身,让宝玉开悟。“情既相逢必主淫,”这一句我理解主要应在宝玉身上。在梦里,她与宝玉云雨一番。而有人说这句直指贾珍和秦可卿之事。也是应了图上所说楼里生事,可卿悬梁自尽。
这也是一位曹公写了结局的人,但结局却与判词不同。可见人物的结局也并不一定和判词处处相同。悬梁自缢过于揭露真事,在最后写到之时不得不隐去了。不肖子孙看似从荣国府出来,但真正败落是从宁国府开始了。这句话既然放在秦可卿判词上说,不得不说贾珍和秦可卿这事是开端了。
这次只对金陵十二钗判词做了简略解读,对每一人物且在日后细读她们所遭遇之事再慢慢呈现。
金陵十二钗写尽世间女子,你总能在她们身上发现你我她的影子。遇见她们,照见不一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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