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炮火平息、万物复苏的日子里,以往平静的修道院像是一个异类,大人们每天过着手忙脚乱、颠倒黑白的日子,孩子们变成了唯一安静的存在。我床上起来,疲惫之感好象没有任何缓解的迹象。打开房门,走廊上一如既往的有股特殊的药味,不得不说这股味道有不错的醒脑效果,听特蕾莎院长说,这是一种当地特有的药,是通过将一种植物加水煎熬所得,在所有传统药物都收效甚微的时候,我一边钦佩特蕾莎院长的见多识广,一边也将这从未见过的药当作是救命稻草。我朝走廊的另一端的房间走去,房间外有位修女坐在椅子上,似乎是睡着了,房门在这时吱的一声被打开,特蕾莎院长出现在视野中,她走到那位修女身边然后悄悄地脱下大衣盖在了修女身上,其她修女也都忙碌了起来,开始不断有人从那个房间进进出出。
前方特蕾莎院长正用标志性的微笑迎接我。“昨晚休息得怎么样?”特蕾莎问道。
我只是笑了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我很想表示自己睡得不错,但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院长眼睛下方深深的黑眼圈,说实话我睡地很差,久违的失眠又不合时宜地登场,明明很累却是难以入眠,我想我现在的模样也一定和一夜没睡的院长一样。
好在特蕾莎院长很善解人意,看我支支吾吾的,她便说道:“要是没有睡好的话,今天亨利先生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守夜的工作就交给其她姐妹好了。”
“没事,我可以的。”我还是一路既往地喜欢逞强。特蕾莎院长没有再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过去。
莉莉依然处于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状态,如之前提到的,手头上的药物的作用日益下降,面对持续的高烧,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伴随着她每一次的颤栗、抽搐和呻吟,我也感到一阵阵的心绞痛。尽管如此,这个女孩依然是坚强的,她在每次清醒时都努力展现出笑容给每一位守候在她床前的人,很遗憾的是我每次都只能用眼泪来回应她。好在这一切都不会变得更糟了。不久之前特蕾莎院长告诉我她已经拿到了船票,一艘舰船不日将带着前线受伤的士兵回国,这意味着我们可以带着莉莉和这些伤员一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回到大陆接受更好更专业的治疗,我不知道特蕾莎院长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我想这一定和她早已摒弃的身份和那段往事有关,不管如何特蕾莎院长都救了莉莉两次,也无疑是救了我。
出发前的几天,莉莉的状况有了些许好转,虽然这依然不会改变回国治疗的计划,但至少可以让我们能稍稍抽出些时间为接下来的旅途做些准备。最后的几天过得如同我希望地那样快,眼下特蕾莎院长正在对修女们和孩子们进行最后的叮嘱。我拿来白色的布条,一圈一圈地将刀包裹起来,让它看起来像是条木棍或是其它不那么显眼的东西,一边裹着我一边不禁笑了起来,我笑自己怎会带着这玩意儿来到这里,我不是来寻找莉莉的吗,难道仅仅只是因为顺路,这事难道就真的可以那么随意吗,我真为自己的思维方式感到可笑。出发的时间定在明天的下午,这样每个人在前一天都可以有充足的睡眠,考虑到我的失眠状况,特蕾莎院长还特意为我准备了安眠药,之前为了防止睡过头而误了交接班时间,我一直没有用助眠药物,不过今天可以安心地使用了。
这一晚是我自莉莉病倒之后睡得最踏实和充足的一晚,当我起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可要是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再过一个不眠之夜而不是吃下那颗安眠药。可我睡得太沉了,门外的任何动静都与我隔绝了,所以当特蕾莎和莉莉远在千里之外的海上时,留给我的只是一间空空如也的房间和一封信。
亲爱的亨利:
请允许我用“亲爱的”这个词。我可以想象当你拿起这封信时的心情,你一定很诧异、很无助,或许还有一点愤怒,但首先我要声明的是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所以千万不要迁怒于其他修女,不要怪罪院长(她是拗不过我的),也不要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天哪,我怎么舍得抛弃你),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想办法冷静下来看下去,你一定知道我写这封信不容易。
说实话,之前的几天里我几乎想要放弃了,每个人都那么累,而我却依然那么不争气,这种感觉实在让我开始讨厌自己。我知道药物的效果越来越差,尽管院长再说这些话时故意避开了我,我的耳朵比以前灵敏了许多,这或许是老天作为对我眼睛的补偿吧,因为我还听到了关于我左眼受感染可能性的事,一想到我将可能完全失去光明,我就……不过近几天病情似乎有了好转,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迫切地觉得我该趁此机会写下点什么,于是就有了这封信。
其实当时社长安排我来当你的责编时我是不情愿的,因为我觉得一个退伍军人一定如同一块钢铁般坚硬无趣,不过当我听说你有一位大学同学在“百日战争”中牺牲时,我又有了不同的想法,因为我也有一位同学在那场战争中牺牲,所以我突然有种你我同病相怜的感觉,我想这也许就是缘分。
事实证明你确实不是个铁疙瘩,而且相比起那些无限期脱稿的“老赖”来说,像你这样守时的作者是每个编辑梦寐以求的工作伙伴。可就当我以为我俩的交情或是感情正在不断向前时,它就这么停滞不前了,是的,我能深切地感受到这一点。我察觉到在你深邃的眼眸中有我无法接近的东西,无法看清的东西,我想那就是问题所在,那一定和某些经历有关。于是我尝试着用几张秘密搞到手的航拍照片来试探你,我以为我找对了方向。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加入了随军记者的行列,这并不难,毕竟有这个兴趣和胆量的女性很少(嘿嘿)。出发那天我在甲板上大声欢呼像个傻子,我坚信经受过战争洗礼的自己一定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更多,然后迈过这道坎。可笑的是我连坎都没见到就摔倒了。我也想正是这次灾难般的经历才没有让我在错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在那初尝失眠滋味的几个夜晚里,我不断的回想起那天在咖啡馆发生的事,我坚信就在那天我在那双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无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因为我带来的照片,而是另外一件东西。
说实话对于那个故事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看法,因为它看起来太不真实,却又太真实,但可以肯定的是当我第一次将那把刀拿在手里的时候,我感觉就像是一个生命躺在自己怀里。
女人有时候是很自私的,特别是在某些方面,她会因为自己的占有欲而去嫉妒任何东西,哪怕对方只是一把刀。你为什么要把它带着,这和寻找我的下落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这个问题我不能替你回答,但若你还想前进的话就必须面对这个问题。
我曾经努力地向前,但只是一个人的话何时才能到达终点呢,或许这就是我的极限了。该你了亲爱的,如果你需要有人推你一把的话,我很乐意做这个人。
爱你的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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