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回村里了,这天是周五,明后天是周末,翠兰打算带着孩子回去看看两位老人。
下午送走孩子上学,她便收拾起东西。尽管只有两天,有些东西还是必不可少的。等收拾妥当,一看表已经四点多了,打电话联系好村里的车,她心里有了盘算。孩子五点放学,最后一趟车六点多才从城里出发,好几个星期没回家,回一趟总不能空着手回去吧,不如先去超市买点东西,完了接上儿子一起坐车。
翠兰的公公患有脑瘤,幸亏是良性的,又抢救及时,十年前已开了一回颅。肿瘤摘除了可是得常年吃药,医生说他的肿瘤靠近脑神经,摘得时候摘不净,留下一点,可能过几年还会再犯,还得定期复查。
头几年公公还按时复查,后来他的头经常犯晕,电工的活也干不了了,没了经济来源,只靠婆婆种的十几亩地生活,他也就不再往医院跑了,只是常年吃着抑制肿瘤的药。
三年前,他的病又犯了,家人急忙送去省城医院,花了七八万,又挨了一刀,总算保住了性命。
这两年,一家人勒紧裤腰带,好不容易还完了向亲友们借的债。婆婆除了农忙,其余的时候都在打零工。老两口平时粗茶淡饭,连一点荤腥都吃不到。
公公爱吃肉,翠兰在超市买了三斤肉,又买了一只大肥鸡。超市门口就是公交站牌,说好在这儿等车的。出了超市,外面也有很多摆摊的,翠兰看到一辆三轮车上摆满了鲜亮的桔子,便称了十几块钱的。
已经立冬了,天早已黑了。街上的路灯发出柔和的光,儿子一遍遍问着:妈妈,车怎么还不来?我已经等不及了!她只能安慰着说:快了,快了!
车终于在夜色中从远处缓缓驶来,她松了口气。车里黑漆漆的,只有司机的上方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她突然觉得这一切很陌生,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坐过夜车了。透过车窗,外面黑睃睃的,已经到了郊区,灰黑色的天空中没有一点星光,月亮也不知道隐去了哪里,只时不时出现如怪兽般的各式房子。
几个妇女在唠家常,翠兰自打结婚就一直随丈夫在外地打工,考虑到儿子的学业,今年才回到老家,因此村里的人大都不认识。
回到家里,已七点多了,公公早已把炉子生好,炕也烧上了。婆婆正在做面条,不一会儿饭好了,一家人边吃饭边聊天。
饭后,儿子兴奋地缠着爷爷跟他玩,爷孙俩打打闹闹,惹得婆婆一阵白眼。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儿子就嚷着找爷爷,可是爷爷早出去了。翠兰知道,公公一准又上街上遛弯去了,他在家待不住,又干不了活。儿子见爷爷不在了,吃过早饭,耷拉着脑袋一个人去看动画片了。
快晌午的时候,公公回家了,翠兰和婆婆正在做饭。
公公一进门就脸色凝重地说:"老婆子,出大事了!"
"怎么了,瞧你那火急火燎的样!出什么事了?"
"你还记得孟四的闺女吗?"
"怎么会不记得,我前段时间还伺候的她月子,怎么会不记得?怎么了?"
"我上午在街上听村里的人说两口子都被抓起来了,说是男人把孩子从楼上给扔下来了!"
"什么?不可能吧?"婆婆的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声音也颤抖了,结结巴巴地说:"会,会,会,会不会是......是你,听,错,了?"
"我怎么会听错,村里都传了好几天了。人家都说是孟四的闺女,两口子都被带走了,这事好长时间了!"
"从几楼扔下去的?"一旁的翠兰急切地问。
"说是十九楼。"
"那孩子肯定摔死了。"翠兰伤感地说。"怎么下得去手,虎毒还不食子呢!到底因为什么,能下得去这么狠的心!"翠兰又转为愤恨,接着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把头转向婆婆问:"孟四的闺女在万象城几楼?"
"十九楼。"
"那就是了,不可能错了。我前段时间在学校门口听两个女人在谈论这事,我心里还想,不会是他们家吧,也许只是一个小区的。没想到真是他们!"
"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说人家孩子挺好的一个人,我去伺候晚上要起来,人家说您年纪大了,不用起来了,我年轻,我起吧!孩子一晚上哭好几回,她连衣服也不脱,孩子一哭就抱起来了,熬得累的,就那也没让我起来一次。真要是那样,她可咋活呀!"她顿了顿又说,人家那个女婿也可好了,回去那几天我饭也不用做,都是买着吃,各式各样的吃的买得花花的。每次还问我想吃什么,给买回来。也是个会疼人的,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两口子吵架,吵得急了,这男人们在气头上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男人们心狠起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去年电视上就报导过一起这样的事,也是一个男人把孩子给从楼上扔下去摔死了,想不到这事会发生在咱们身边!"
"您不是说她妈可厉害了,又不讲理。月子也不伺候,还常常数落女儿,统共去了两次,把女儿数落得体无完肤,气得女儿直哭。丈夫又在外地,您走了没人帮照顾孩子,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说不定两个人为这争吵起来......”
”唉!”婆婆叹口气道,”你们是不知道她那个妈。总共去了两次,第一次前晌去了,不大会儿就要走,后来下起雨了,才又留了一晚。带着个孙子,和外甥女两个抢玩具,她不说拉开,孙子抢不过外甥女,哭了,她说什么?“你不会打她?”闺女劝了几句,又骂开闺女了,硬是把个闺女骂哭!闺女还在月子里呢,一点也不心疼闺女!”
公公接口道,“一个村里这么些年,你不知道她妈全村不讲理有名了,谁见了她不远躲?就数她能胡搅蛮缠,遭遇上那样的妈也够呛!”
“那次那闺女跟我说,不管怎么对娘家好,也落不下个好。哥哥装修楼房,她给出的钱,他们管也不管,挺着个大肚子一个人跑进跑出,连口饭也没人给做,她妈还等她往回买饭呢!第二回去了,正好女婿也回去了。有一次人家阴阳怪气地对我说,你别看你挣钱的呢,那人家也是说你的好呢!又一次,我正洗屎布呢,人家站那儿说,那屎布可得洗净呢,要不你以为三千块钱是好挣的?其实不用她说,我每回还洗得可干净呢!"
"这人真难伺候,人家闺女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嫌这嫌那!"翠兰气愤地说。
"那也是你妈脾气好,要我早不干了!"
"不是看她闺女的面子嘛!再说总得出了月子呀!那闺女还让再跟呆上十来天呢!"
"不是我让你回来,你还在呢!那老人挑剔成那样快回来吧,免得受气!"
"更可气的还在后面呢!那天人家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抱着小孩子又闻又亲。到晚上的时候孩子就发烧了,忙得两口子忙忙打车赶去医院了。我后来和她去医院,她跟我说,'哎呀,吓死我了,我腿也软了!你们是没见她当时那个样子,脸也白了,浑身发抖。她也有怕的时候!"
"不说了,说来说去都是别人家的事,咱们也帮不上忙。吃饭吧,老婆子!"
"是啊,妈,赶紧吃饭吧,饭都凉了!"
吃,唉!"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一家人在沉默中吃完了那顿饭。
星期一儿子还要上学,第三天她领着儿子进城了。
几天后在学校门口,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二妞!她赶忙迎了上去。
"二妞,你怎么在这儿?好久不见了,自打进了城,再也没见你!"
"是啊,我接儿子放学,我就在万象城,你有空来玩!"
"你也住万象城?那你知道咱们村孟四的闺女被抓的事吗?"
"被抓?我怎么不知道?我前几天还去她们家串门呢!"
"不会吧?不是把孩子扔下楼摔死了被抓走了吗?这事好长时间了,村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什么呀?那是我们楼的九楼,丈夫去外地,走了一年多。回来的时候,家里多出一个孩子,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所以就闹出了这个惨剧。"
"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个人站在风中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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