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想了很久,一直没动手写,一方面是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另一方面是文字太过愁苦,怕把这种愁苦的东西带进创作里。现在想来,当年只是空想的《归途》,如今倒成了自己最真实的写照。
序言:一个封闭的山区,被时间遗忘,人们接受着自然的归宿,而总有一些叛逆的青春不甘臣服于命运的安排,当经历了现实的涤荡,才发现,一生所追寻的,是回首的归途...
正文:
绵延的山路在天的这端盘旋着,如一条白蛇,虬曲在碧绿的地上。山很空旷,时不时有阵阵微风从山顶一路滑落,小心提醒着叶子,是时候响动了。
这么宁静的风景,这么温柔的阳光却唤不醒沉睡的人们,山肩上的坟一个挨一个的端坐着,看着前方这片被山丘所包围的小凹地。这个村的人已经不多了,村里一代代的人们都葬在了这些隆起的坟丘里。村子太过封闭,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又出不去,村里已然只剩不到几户的人。
日头刚过,虎子家的虎妈又在村头叫唤了,那尖锐清亮的声音一响,那几户都该是知道了,这几家的孩子就属老王家的虎子最胆大了,准是又跑到坟头那儿睡过去了,不过村里人都知道,老王过世早,虎妈一个人养虎子,生活也不好过。
“虎子!你给我回来!”虎妈在山丘的半腰处喊着,一手端着刚在山下的水井边洗好的野菜,那菜叶随着她的喊声来回摇着。
在两座坟的夹缝边上,两只手徒然伸了起来,少年拿下盖在脸上的草帽,起身打了个哈欠,对他来说,在这里睡觉在舒服不过了,没人会来打扰他,就算有,也早给吓跑了。
少年起身转头望了望一直绵延的山顶的坟堆,这些不会哭不会笑的坟,曾经都是一些个鲜活的生命。可是他们却在村子里默默无闻的过完了一辈子,然后挨个的到山上来安静躺着,依旧不闻不问,久了,连看的人也都躺下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山丘,这几年,山上的坟堆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了。
“不,我不要这样的人生,我要走出去!”少年坚定的眼神里闪烁着他的梦想和决心。
刚一下山,便被虎妈揪住了耳朵,“哎哟哟,轻点儿!”虎子拉开那只揪了他那么多年的手,护着耳朵道。
“我同你讲了多少回,不要到坟山去!这样会冒犯祖先的!”虎妈扯着嗓子教训道。
“怕什么!祖先都睡着呢。”虎子满不在乎的随口道。
虎妈呲着牙伸起手,虎子一溜烟儿跑回了家,一路跑着一路回头看着虎妈是不是追上去了。
“你有本事再给我上去试试!”虎妈双手叉着腰,站在原地,看着跑远的身影,气不打一处来的摇摇头。
饭桌上,一双筷子猛得在碗里刷了几下,米粒从碗边飞溅出来。
“虎子,把饭给我捡起来!你以为这米是那么好种的啊!”虎妈拿筷子敲着碗边训道。
筷子停了下来,碗底朝桌面稳稳一放,“我吃饱了!”虎子挪开凳子,一路小跑出去。
“欸,你给我回来!”虎妈放下筷子,望了眼那敞开的木门,初冬的夜甚是凉了,自己一个人砍回来的柴,根本就不够用,只好比过去更要省着些。这会儿一个人的饭桌,倒又让虎妈开始哀念那死鬼了,当初要不是自己一时兴起,带着刚满月的虎子去赶集,也不会让那死鬼一个人往山上去,更不会连他失足掉到山沟里都不知道,找到时,尸体早就僵硬了,虎妈当场便哭成了泪人,虎子在身后一声不吭的站着,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脸色青白变形的陌生的面孔,一直到最后,他也没有弄清楚,那些一个个挤着眼泪、嚎啕着的面孔,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知道,后来那个总是对着自己笑的人已经静静躺在山上了。岁月没有告诉虎子,为什么要带走他的爸爸。
“虎子~虎子~”住在山脚的许文山远远地朝躺在半山腰草堆上的虎子挥着手,这一方草堆是他们的天下,加上早就坐在虎子身旁的李青,三个人总是在晚饭后,不约而同的到这里来,也只有这里,离外面的世界最近。
“虎子,我来了。”许文山走过来坐到虎子身旁空出的地方。
“慢吞吞的,该不会是你妈不让你出来吧。”一旁的李青埋怨道。
许文山转过身道:“我妈才不管我呢!倒是虎子,你妈不是不让你晚上出来么?”
虎子望着宽阔无云的天,叼着嘴里的狗尾草漫不经心的晃着腿。
“虎子才不跟你似的,做什么都缩头缩脑的。”李青抢先答道。
“说真的,虎子,你一个人去坟山上,难道不怕吗?”许文山好奇地问道。
虎子翻了个身,依旧躺着道:“怕,怕自己有一天也要躺进去了。”
话音刚落,三人便不再多言这个话题了,许文山和李青也怕,但是他们知道这一天迟早会降到他们头上,因为历来都是这样的。
虎子吐掉嘴里的狗尾草,撑起身子站了起来,遥望着四面山丘的那一方缺口,许文山和李青看着他,有些不解。
“我要走出去,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虎子满怀希望道。
李青一听这话,低头拨弄着草皮道:“不可能的,我爸说这里地势很偏,而且外面都是海,根本就不会有人走得出去,也不会有人进得来,当年有几个想出去的,隔不久尸体就飘回岸上了,可吓人了!虎子,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吧。”
“不,我一定能出得去。”虎子自信道,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份自信出于哪里。
从那开始,虎子便开始计划离开村子,他每天到山边勘察地形,还秘密的做了木筏子,但这个举动在许文山他们看来实在是太天真了,同时,他们也害怕如果虎子真的回不来了,虎妈一个人该怎么办。
春节前的几天,各家开始忙着布置年事,虎子家自然也不例外,隔壁的三婶怕虎妈忙不过来,还给她搭把手。而在虎子眼里,这正是最好的时机,趁着虎妈无暇监视他,他拿起积攒了几天的干粮和水,还有两件换洗的衣物便往山丘的交叉缺口奔去。
许文山看着偷偷往山脚上爬的虎子,大致猜到他要开始行动了,可是许文山心里很清楚,虎子成功的几率小之又小。他还是不放心,所以,跑到李青家后院,小声示意他出来。两人在后院的一角讨论了许久,在良心的斗争下,他们还是决定跟虎妈告密。
虎子此时已经爬过了半个山头,眼看着就要到村子的外围了,他再也难以压制自己的兴奋和激动,拖着木筏子往下走着。
“虎妈!虎妈!”听着外面的叫喊,虎妈甩了甩满是面粉的手,朝外头探了个头去。
“虎妈,不好了!”许文山和李青朝里喊着。
“哟,这不是文山和青子吗?你们没和虎子在一块儿呢?”
“虎妈……虎子他……”许文山犹豫道。
“虎子他怎么啦?”虎妈擦了擦手道。
“他……”
李青见这情形,拉开许文山,“哎呀,还是我来说,虎子他自己做了木筏子,想要离开村子。”
虎妈一听这话,先是愣了半会儿,紧接着围裙都来不及脱,便疯了似地朝山丘口奔去。她知道虎子胆大,可没想到他胆大到了这个份上,多少人因为这个想法再也没回来过,她已经失去丈夫了,如果连孩子也失去了,那她就真的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
虎子拖着木筏子下了山腰,他背过身看了看,原本已经瘫软的身体立马恢复了精力,他朝着海的尽头看去,那边就是他想要的世界,有他想要过的生活。一想到这里,虎子巴不得立刻就能到那里,他转过身,一路小跑着到木筏旁,弯下身开始把木筏拖到水边。
在木筏碰到水时稳稳扶住的那一刻,虎子激动的心情更加难以压抑,他感觉自己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他把背包放到木筏上,把事先准备好的木柴从包里掏出来,开始用两根木柴掌控方向,木筏子缓缓开始上下浮动,靠近岸的边缘也慢慢撤开,虎子望着远处的那头,双手奋力的划着,木筏离原来那岸渐渐远了,上下浮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大,不多久,在海面上扬起层层波澜,仿佛无数只手在拉扯着木筏,虎子整个人伏在木筏上,可是木筏摆动得太过剧烈,他根本无法抓稳,一个浪涌来,木筏猛地一倾,虎子被翻落海中,湿咸的海水灌入虎子的鼻腔,使他无法呼吸,他在水里扑腾着手,试图抓住些什么……
虎妈到了岸边,望着不远处散了架的木条,一眼便看见了在木条一侧奋力挣扎的虎子。
虎妈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猛地游过去拉住虎子,将他往岸上拖,许文山和李青也下到岸边帮忙拖人。
虎妈将虎子放于岸边,用力按压这他的胸腔,一面反复的念着:“虎子,妈在呢,你别吓妈,虎子!快呼吸!快呀……”
虎妈带着哭腔喊着,许文山和李青在一旁担心着,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咳!咳咳……”虎子呛出一口海水来便开始猛地咳嗽。
“吐出来就好,好了,好了!”虎妈抚着虎子的背道。
“虎子!太好了!”许文山和李青终于松了口气。
虎子恢复意识,第一时间便是转身挣扎着站起来,往那头的岸走去,虎妈一把拉住他,嚎道:“你干嘛去啊!还没疯够是吧!去!要死你就去!”
“你别管我!不能离开这儿我还不如死了!”虎子挡开虎妈的手吼道。
“你就那么讨厌这里是吧,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这个妈是吧!”虎妈睁大了眼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再不多说,转身往山丘走去。
“虎子,要不是虎妈一个劲儿的赶来,你早就见阎王了,你怎么……”
“要不是你们把她找来,我才不会那么背呢!”虎子打断许文山的话,气愤着离去。
“虎……”许文山正要上前相劝便被李青拦住,“别管他了!他一心想死,我们还救他做什么!”
山丘上两个不同向的背影,仿佛两条原本应该交集在一起的相交线,却在半路被截断了。
虽然虎子从那以后还是往山上去,可是却再也没有到岸边去了,虽然他不说什么,但是想要离开的心情一刻都没减过。
这一年,虎子十九岁,比他大一岁的许文山和李青,早因多年前的那件事后便不与他往来了,李青接手了他爸的木匠活,足以养活自己的安分日子让他没再多要求什么。而许文山,因为识了几个字,就给村书记当助理去了。
虽说如此,但一向个性怯懦的许文山却一直感觉有愧于虎子,他知道,其实自己和李青当时也是想走出去的,所以才没有拦着虎子,反倒让他成了试验品。在虎子看来,离开是必然的,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弃这个念头,而许文山也很明白虎子的愿望。
就在村书记准备淘汰的公文里,许文山发现了一个会让全村的青年为此疯狂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对于虎子来说,就是一辈子的渴求,许文山为了减轻内心的罪恶感,还是决定把这个村书记不想说出来的秘密偷偷告诉虎子。
山腰上,那早已长高,健壮的青年便是当年的虎子,他依然每天独自在这里睡觉,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安逸。
“虎子……”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虎子侧过脸看了看,这变化的声音让他没有听出来是许文山。
但他不怎么惊讶,转头接着睡。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会到这儿来,看来,你还是没有放弃。”许文山走到他身旁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是你不会不想见到这个。”许文山把公文递给虎子。
虎子瞥了一眼,满不在乎道:“你知道我识字不多,这东西给我也没用。”
“这是外面船队的信,他们说明天夜里会有一艘船经过这里,但只让那些走不出去的青年上船。”
虎子一听这话便弹了起来,惊讶道:“真的假的!”
“信上面有公印,我只希望你知道以后可以不再恨我,另外替我将此事保密。”
虎子近似疯狂的笑起来,点头拼命道:“当然,当然!”
夜色
“虎子,快起来,地里的玉米该起霜了你还睡!”虎妈一路喊着走到虎子的屋门前,刚伸手一碰,门就开了,这孩子要是在,一定会把门锁得死死的,难道……!虎妈猛地一推,果然,屋子里连个人影也没有。
“糟了,他该不会又是想……”虎妈想也不想便往海边去了。
虎子背着包袱在海边来回踱着步,心想着许文山莫不是在骗他,正焦虑时,果然,不远处的一束灯打落海面,“是船,真的是船!太好了!我在这儿,喂!”虎子用力挥着手示意他们。
船在岸边停了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从船舱探出个头,粗声粗气道:“就你一个?其他人呢?”
“村里的青年本来就没几个,他们不愿走,你带上我吧,我愿意出去的。”
“好吧,好吧,不等了,上来,走了!”
虎妈走下山丘,一路追着那早已远去的船只,“虎子!回来!回来呀!你要我可怎么办呀!”直到海水没过她的脖子,她哭喊着,咆哮着,但怎么也唤不回虎子执意要飞向远方的心。
轮船在漆黑的海面上一路往前开着,轮船后的浪花一层连着一层,虎子看着有些呆了,他不敢相信自己多年的愿望成真了,他伸出双手抹了把脸,试图证实这一切。
“外面的世界,我来了……”
“起床了起床了!”那大腹便便的船员拖着条电棒走进了破旧的船舱。
“怎么的!还让不让人睡啦!”一个和虎子一样从别处被接上船的青年男子揉着眼埋怨道。
“嘿!你小子!你以为你是来度假的啊!都给我麻利点儿!穿上衣服排好队下船!”那双眼仿佛根本看不到船上的人,直直的往前望去。
一群人仿佛赶牲口一样被赶下船,在一个集装车厢里静坐着,谁也不知道滚动的车轮会将他们载向哪里。
没过多久,车厢门被打开,突然的光亮让他们有些不适应的眯起了眼睛。
“下来!”几个身穿制服,体形高大的男子手里拿着电棍吼着,这对虎子来说或许不是一个好消息。
果然,他们到这个荒凉的地方不是来享乐的,这一切都是场骗局。
在这个矿场做了近三个月的苦力,中途常常有想要逃走被抓回来的人,但是虎子没有放弃过,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可以逃出去。
又是一个初冬的夜晚,那几个管制的人都闲外面太冷,不愿出去,把自己安置在小屋子里,两只眼直直的盯着电脑屏幕。
虎子知道,这段日子正是机会,于是他计划着逃出去。
整个矿场只有东门和北门两个出口,分别都设有监视器,所以,虎子必须想办法避开监视器。
好在三年来虎子常在北门旁倒矿,探索出了避开它的办法,总算是顺利的出了北门。虎子喘着气笑着,为自己的解放偷偷庆幸着,却没想刚没走几步,一辆红色的奔驰车亮着远光灯朝这边驶来,四周一点遮挡的物体都没有,虎子有些慌了,开始变得手足无措,突然一只手将他拉了过去,虎子还没看清来人便被带上了车,等他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远远的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矿场。
而身旁开着车的这个女人,正是拯救虎子命运的女神。虽然,虎子还没有弄清这一切为什么会是这样,但这个女人,明显是冲着他来的,她总是穿着一身黑裙子,细长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好看。
女人告诉他自己叫高丽,是集团董事长的孙女,她想让虎子帮忙演一出戏,扮演她的未婚夫,与此同时,她可以帮助虎子当上集团的经理。这一切像做梦一样,但这么好的机会虎子没有放过。在高丽的操作下,他成为了公司的高层,住着高级的公寓,享受着城市的灯红酒绿。
这看似美好的一切,将虎子的意识层层的包围着,不到半年,公司上下开始窃窃私语,谈着和高丽有关的话题,很快,这些声音传到了虎子的耳朵里,或许大家已经看出了虎子这个假未婚夫只是个摆设,但是虎子却不争气的把自己设想成真正的未婚夫,他知道他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了高丽。
没多久,震惊集团上下的消息终究还是传来了,老董事长过世了,在那之后,高丽没再搭理虎子。虎子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高丽,跟她说清楚自己的想法。但刚走到大门,便让他看到了无法平息的一幕,一个从未素面的陌生男人,正环抱着高丽,彼此嗅着暧昧的残留气息。
“高丽...”虎子不争气的喊出了声,两人回过神来,眼里还带着未散去的迷离。
“你怎么来了,不好好在公司里呆着。”高丽略带责备道。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虎子突然不知怎么开口了。
高丽看了一眼他,蔑视的笑道:“就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既然你都看到了,那我不妨直说,那会儿在矿场,其实我是故意把你带走的,那矿场本来就是我家的私有企业,我爷爷他硬是要等我嫁了人才肯把资产转到我名下,我感觉你傻傻愣愣的,应该是个好人选,所以就把你带来陪我演这出戏,现在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这傻小子不会真的爱上我了吧,哈哈哈……省省吧,这里的生活不适合你。”
虎子幡然大悟,原来这些美好都只是他的幻想罢了。脖子上的领带仿佛窒息般扼住他的喉咙,他不停撕扯着,想把这一切虚伪都扯掉。
天渐渐黑了,小雨从高楼上一路跌落下来,砸在虎子的脸上,他突然感到一种晕眩感,这个世界不属于他,也不适合他,在一个巷口,一群手里拿着刀棍的恶徒正守在那儿,虎子错乱的逃去。
“快!抓住他!”身后,一群人恶狠狠的喊着。
虎子死命的朝前面跑去,直到跑到茫茫的海边,泥泞的沙地伴着大雨模糊了视线,虎子咆哮地喊了声,仿佛喊出了许久的压迫,然后,随着海水消失了。
一夜的暴雨没有停止,大海呼啸着,翻滚着,直到清早才渐渐平静下来。浅滩旁,一群拾贝的小孩一路捡着,却不经意被什么东西绊倒,软软的,吓得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跑了回去跟大人说。
很快,消息传开来,大伙儿都集中到了浅滩。
“喂!醒醒!”
虎子张开眼,模糊中,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正在替他锤着胸,这让他想起了少年时第一次想离开村子,被虎妈救下的情形。
“三婶,你看这人长得像不像虎子?”杨翠芬惊呼道。
“虎子?!真的是虎子!”三婶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确认道。
虎子恢复意识,当他看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时,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想把在外面发生的一切第一时间告诉虎妈,他从人群里挤了出去,一路往家里跑。
刚推开屋门,空荡荡的屋子里,结了几层蛛丝,灶台和饭桌上早已堆了一层厚厚的灰,屋里早已没了虎妈的踪迹。
虎子跑出屋去,见人便问“虎妈去哪儿了”,大家皆是一副哀伤不语的样子。
“你们倒是说啊!干嘛一副这样的表情。”
隔壁的王叔走出屋,拉住近似发狂的虎子,“虎子,你娘她,她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我不信,你骗我的,她那么要强的人,怎么可能说去就去呢!她说她要活到一百岁的!怎么会就去了呢!”虎子说着说着,泪水早已侵蚀了他的脸,他知道自己在骗自己。
“是真的,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瞧,她和你爹合葬在一块儿,她临去前还说要等虎子回来,说什么都不肯闭眼,我说虎子现在肯定好好的,让她安心去,我们会给虎子捎信的,这下她才肯闭了眼,虎子!你不该啊!一走就是那么多年,你可让你娘等完了半辈子啊!”
虎子转过身,一路往山上跑着,那些一座座灰白的坟依旧板着冷漠的面孔,但虎子没办法相信,他最爱的人,此时也已经成了那样的面孔,那个会骂人,会大笑,坚强又乐观的人,此时已经静静躺在了山上。
坟头,那刺眼的名字让虎子有些张不开眼,他跪倒下来,双手抓着地,用力的锤着,一丝丝血带着悔恨的泪水一滴滴渗入那他曾经一步都不愿再靠近的土地。
多年后的坟前,那黑丝中夹杂着白发的中年男子静坐在碑前,那纯白的山菊在阳光下闪耀着,虎子轻抚着那早已蒙了风尘的墓碑,轻声喃道:“老爹,虎妈,儿回来了,让你们久等了,我知错了,以后我会好好待在这儿陪着你,好好守着咱们的村,守着这里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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