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的爱情

一杯水的爱情

            ———桑梓

从记事起，奶奶就会给我讲她和爷爷之间的故事。20多年里，我听过两个版本，前十年一个版本，后十年一个版本。

奶奶在家排行老二，本姓丁。由于奶奶的姨妈婚后一直未能保住孩子，按照那时候的说法，需要一个女孩子去压头。尚在襁褓中的奶奶，就这样去了姨妈家，跟了姨父的姓，后来就一直姓郝。倒是奶奶的乳名一直未改--“芳嘿”。

奶奶的脾气秉性倒是与自己的生母无异。奶奶的性子一直是野的，到了20多岁，奶奶还未婚配。生母为她择了一户人家，奶奶当然是拒绝的。即使是在鞭子的威逼下，奶奶仍未同意。为此，奶奶的生母下了狠招，你不嫁，我就跳河。于是，奶奶就这样嫁给了爷爷。倒是很符合奶奶的性情----吃软不吃硬。

爷爷是家里的独子，太太和老爹甚是溺爱。奶奶嫁过去的时候，爷爷是既吸烟又喝酒。新过门的媳妇自然变得低人一等，奶奶刚嫁进来没几天，太太就跟她分家了，一间茅草房。父亲的出生，才转变 了这样的局面。太太主动要求合家，将奶奶茅草房里的一切物品都搬出了，奶奶从娘家坐月子回来甚是傻眼，倒也未说什么，或许这样才能算是一家人。奶奶说，怀孕期间未曾得到爷爷的细心照顾，即使父亲出生，爷爷也只是给奶奶备了一个碗、一个热水瓶、一份馓子。并吩咐奶奶，要是饿了就自己泡着吃。而后就自己披着大衣，哼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消失在月夜中。后来，姑姑出生了，家里的人多了，吃的问题就成了首要的问题。

奶奶似乎天生是个会做生意的人。从卖草席开始，到螺丝、鞋子、馒头。奶奶还曾经常从如皋骑自行车到上海，来回做生意。如今需要两个半小时的车程，那个年代，那个时候，奶奶是如何让自己承担着生命的重担的，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奶奶给父亲和姑姑提供了很好的物质条件，现如今，父亲和姑姑聚在一起回忆往昔时，总是不忘感概，虽然那个时候大家的生活条件都不好，但他们却是比别人好很多了。

那时的晚上总会停电，点着煤油灯，奶奶就给我讲故事。奶奶的故事里，有好多美好的爱情故事，有梁山伯和祝英台，有书生和小姐的琴瑟和合。讲的自己的故事时，奶奶总会惋惜，如果自己能有机会一直上学的话，现在或许不是这般的境遇，也会开玩笑的说，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我了。奶奶说，姑姑出生后，她本来有机会去长青沙做会计的，如果去了，就会铁了心的和爷爷分开了。但是，考虑到父亲与姑姑的年纪尚小，太太有时不能照顾得那么周全，没有母亲的孩子，怕受别人的欺负。那时，爷爷风流的名声是一直在外的。

爷爷是在我16岁那年去世的，到如今已有十年之久。爷爷在世时，是个很和善的人。会做饭、用竹子做篮子、会织毛衣、会吃我吃剩的馒头。小时候，别人家有喜事或是丧事，我总会跟着爷爷一起去，爷爷会在饭桌上吸烟、喝酒。每次奶奶都会嘱咐我，爷爷只能喝一杯，于是，饭桌上但凡有人给爷爷加酒，我都会阻挠，有的时候我能够拦下来，有的时候栏不下来，这些我都会回家一一告诉奶奶。

爷爷和奶奶是同一天的生日。按照我们的习俗，生日当天，寿星是要吃第一碗饭的。从我记得起，每年生日，爷爷奶奶过生日，第一碗饭总是奶奶吃的。爷爷去世当天，我还在学校。回来时，站在大门口，看到家里已经聚了很多的人了，奶奶看到了我，就走了过来了。看着我，说了句“元元，你以后没有爷爷了”，只这一句，就昏厥过去了。这一句，给当时的我一种震撼，如同天崩地裂。

爷爷在世时，奶奶常给我讲她和爷爷的故事，那个故事里的爷爷是个少年风流人物，未曾将爱情送给奶奶。爷爷去世后的十年间，奶奶还会跟我讲她和爷爷的故事，这个故事里的爷爷，会跟着别人做瓦工，会跟着奶奶一起做生意，是个会做饭懂得体贴的人。而最重要的，奶奶感叹最多的竟是一杯水。奶奶说，不管她什么时候回家，家里的桌子上总归会有一杯水，夏天的水是满的，冬天的水只是半杯，再加点热水，刚刚好。

小的时候，总是听奶奶讲爷爷，可是奶奶故事里的爷爷好像总是对奶奶不够温柔，我曾想，等我长大，我要给奶奶找一个男朋友。如今看来，谁又能每天都给奶奶倒着一杯水呢？那杯水，或许就在那里见证他们走过的岁月，见证着他们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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