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师妹叫小漫,后来成了我的初恋。
小漫的宿舍楼对着我宿舍的背面,朝向一致。我们在阳台上经常可以看见她们晾衣服,五颜六色,款式多样。
不管什么年代,对着女生宿舍弹吉他都不会过时——只要弹的好。我一个室友就弹得很好,尤其是《卡农》。我拜他为师,学了《爱的罗曼史》。他的吉可以连接音箱,音箱功率不小,音效也还不错。我们经常鼓动他对着女生宿舍弹曲。把音箱搁在阳台,对准心仪的一间宿舍,音量开到最大就行。为了获得反馈,我们专门凑钱买了一副劣质望远镜。结果发现她们脸上常常挂着嫌弃和鄙夷的神情。但我们确信她们在心里偷着乐——一定是!我也是通过弹琴这种复古的手段引起师妹注意的,那时她是唯一露出笑容的一个,至少是率先的一个。很多年以后我偶尔还会弹奏《爱的罗曼史》,虽然手指生涩了许多,但那并不重要不是吗?
我们后来度过了许多快乐的时光,然而最美妙的时光其实是热恋前的那段跨越期——等待着一个接吻的最好时机。
那是一个仲夏的夜晚。第二天周日无课,我们在天河城逛街,早早吃过晚餐又走去天河体育中心,到晚上时已经相当疲惫,于是我们找到体育中心出口的一处阶梯坐下,阶梯旁有一棵盛开的木棉树。木棉花降下绵长浓郁的香气,蓬勃的枝叶罩在我们头顶,有如一顶华盖。慵懒的晚风徐徐吹来,我们喁喁私语,温馨惬意。
她透过“华盖”空隙窥视隐隐闪烁的星斗,仿佛在等待一颗流星的出现。大城市的夜空大多暗弱无光,都市的灯火和高楼的遮蔽让星辰自卑,羞惭。但清澈的夜空和璀璨的星河也是人类需要的。于是我和小漫说起了故乡的星空:
小学暑假我妈常带我去姥姥家度过。姥姥家门前是一个池塘,我们叫它“门前塘”。门前塘种了两棵柳树,柳枝纤长,可以垂到水面,犹如一个妙龄女子捧着塘水浣发,星光倒影在水面,被晚风吹起的涟漪荡漾得四散漂去。
姥姥和妈妈把竹床抬到门口,侧对着池塘。我躺在竹床上,仰望星空,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数着星星。水边蚊子多,她们一人一把蒲扇边为我扇蚊子边叙家常。
夜幕低垂,星斗密布,在不见月亮的晚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银河从房子东南角的屋檐向稻场方向横亘而去。如此明彻的银河我只在多年以后的夏季太平洋上见过。它美得无与伦比,让人感动。星星数到迢迢银河就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偶尔会有萤火虫趁着夜色从附近的稻田远道而来,它们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虫味儿”,天然的好奇心驱使我把它们捧在手中,手掌就会留下那股特殊的“虫味儿”。夜风不仅送来萤火虫,还送来阵阵浪涛般的稻花香。稻花的香味让人感到富足和美满,它既不轻柔,也不浓郁,它是一种让人类幸福了近两万年的花香,所以才这么舒服,“合适”。如果要体验更确切的幸福感,只需顺着主路弯过门前塘,再走过东头稻场,就身处左右两片稻田之间,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都能让人深陷稻花香的漩涡之中,甚至即便没有风,也足以令人陶醉。
可是我马上被数不尽的萤火吸引了。稻田之中飞舞着无数萤火虫,有滔天之势。天上的辉煌璀璨的星空,地上的烁烁闪耀的稻田,它们互为倒影,融为一体——那是一个使人感到眩晕的世界。海上的星空虽明亮,但是没有稻田中萤火虫的响应,显得过于孤独,凄凉……
小漫听完我的描述后,沉默不语,良久,她说,“希望有天我可以亲眼见到你说的星空与稻田。”我拉着她的手说:“到时我带你一起见识和广州不一样的夏夜。”
她的嘴唇很软,很有弹性,就像熟透的橘子瓣儿,带点淡淡的木棉花香。可能我就是从那时开始对木棉花陡生好感。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再后来又发生了更多的事,但都不足以与那个仲夏夜相比。她可能在空气清新的新西兰见过比我故乡更美的星空,一如后来我在太平洋上见过的。这些年来故乡的萤火虫已被农药荼毒殆尽,那些可怜的生灵再也无法与繁星齐舞。一个时代过去了,新的时代里容不下儿时记忆……
前些日子和几个朋友闲聊时无意中提及了小漫,一个朋友问我小漫是谁,我找到她微博上的一张婚纱照给她看:小漫是我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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