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姨：黄莲虽苦也是味

陈阿姨：黄莲虽苦也是味

陈阿姨的女儿小雪要出嫁了，众人都很高兴，陈阿姨也很高兴。

小雪今年都30了，虽长得清丽可人，可也是体弱多病，她身子弱到甚至无法做稍微重一点的家务活，陈阿姨原本没指望过小雪能够嫁出去，可是，小雪真的要出嫁了。

陈阿姨一生都很苦，她的闺蜜们总在背后为她抹眼泪，有不惜福的女人抱怨时，其他人就会说，你能有多苦，要论苦，陈某某才是真正苦的人。

的确，在陈阿姨五十几岁的人生里，欢愉的时光太少太短暂。关于她少年时期的事情，我知道的很少，只知道她来自一个小山村，家中父母也是重男轻女的类型，她硬是倔强走出来了，并且成为第一个在县城里工作正式编制的人，然后，她也遇到了小雪的爸爸，一个外表倜傥，工作稳定的男人。我想，那时的陈阿姨，一定被很多人羡慕着。

婚后不久，陈阿姨有了小雪，她还没来得及享受初为人母的欢喜，丈夫出轨的事情便在熟人圈子里炸开了锅，她与丈夫争吵，丈夫露出了渣男狰狞的面孔，开始对她拳打脚踢，为了保护孩子，她搬出了家开始了与丈夫的分居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年，丈夫终于为他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在一次风流纠纷中丢了性命。

对陈阿姨来说，她的婚姻名存实亡，这个男人在她的心中早已死去，所以丈夫的去世并没给她带来多大影响，虽然单身母亲不易，但是小雪生得玉雪可爱，又乖巧聪明，陈阿姨心中感到不少的宽慰。

到了小雪十五六岁的时候，突然就生了一种奇怪的病，肺部积水严重，陈阿姨开始带着小雪四处求医，直至求到了西南最有名的医院，得到的结果却是需要摘除部分肺叶，资深的医生看着开始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雪，告诉陈阿姨，他不愿意做手术，肺叶部分摘除后，小雪的形体可能出现佝偻驼背，他不愿意看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变成那个样子，他想让陈阿姨接受保守的长期治疗。

陈阿姨接受了医生的建议。由于病痛的折磨以及治疗的长期性，小雪不得不辍学以接受医治。历经几年的治疗，小雪的症状有所缓解，但一边肺部却开始萎缩，虽对小雪形体没有影响，但小雪至此之后，便不能劳累，不能做重力活，甚至连飞机都不能乘坐。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成为了一个可能无法自食其力的人。

陈阿姨带着小雪艰难地生活着，她试着给小雪找工作，让她学习东西，但最后都因小雪的身体状况以失败告终。有时她悲哀地想，她在一日，就照顾小雪一日，若有一天她不在了，她就把小雪一并带走。

日子就这样苦涩地流逝着，到了小雪该结婚的年龄，虽然小雪生得好看，但由于身体原因仍迟迟未嫁。小雪成长于单亲家庭，性子本就敏感，由于长期未融入正常人的生活，又生活于小县城，小雪的眼界很窄，她想她一辈子都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工作生活了，一生都是母亲的拖累，她觉得自己是无用的。她想，不成为母亲拖累的最好方式也许就是嫁人了，同时她对爱情也是憧憬的，而她的条件又如何去寻觅良人，她心里开始慌张。她开始在她有限的记忆里搜索，她将离开学校前的那个中学里对着她笑的男生想象成她男朋友，开始日日思念。而当初的那个男孩早已有了家室，小雪便开始了苦苦的单相思，日思夜想，终于有一日，她的脑子里一亮，进入一种飘忽快乐的境界，先前那辗转难眠的折磨消失殆尽。

在小雪25岁这年，她神智失常了。胡言乱语，嘴里总重复一个男人的名字，挣扎着要去找他，陈阿姨阻止她时，小雪会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拳脚相加，清醒时她又抱着母亲哭泣请求陈阿姨的原谅。众人皆惋惜，让陈阿姨放弃这个女儿，让她把小雪送到专门的精神病院。命运早已磨掉了陈阿姨身上所有的锋芒，却也带走了她身上的柔弱，激出了她身上的倔强和刚强。命运把她打趴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她却仍从泥泞里抬起头，吐掉嘴里的血沫，不屈地直视命运。她如蒲草，风雨来时，虽身影凄凄，但要折断她，不可能。

陈阿姨拒绝把小雪送走，除了常规地治疗外，陈阿姨开始学习手工，从刺绣到剪纸，再到永生花，她一样一样地学，待到小雪清醒的时候，一样一样地教，渐渐地，小雪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陈阿姨试着把小雪做的手工放到礼品店格子里，竟也卖了出去，陈阿姨欣慰，小雪眼里也有了阳光。

也许真的是你若盛开，蝴蝶自来。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小雪认识了小凡，小凡知道小雪所有的事情，疼惜小雪所有的悲和苦。

小雪和小凡的婚礼上，亲朋好友前来祝福新人，陈阿姨坐在高堂的位置上，泪眼朦胧地看着女儿和女婿，这些年的风雨太多太急太大，她知流泪无用，也无暇哭泣，所以她好像已经不会流泪了。但女儿小雪知道，她那刚强的似乎不会流泪的母亲，婚礼前一个晚上，哭得像个孩子。

前一天晚上，小雪钻到她被窝里，抱着她对她说：“妈，我生下来就没有爸爸，我在心里轻轻地怨过您。后来又生了病，疼痛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好辛苦，再后来，我得了臆症，更是觉得人生晦暗。很多时候，我在心里责备您，责备您为何带我来到这世上受罪，虽然你才是那个更苦的人。现在，我不怨命运了。说感谢您，妈妈，所有的语言分量都太轻。我只能说，妈妈，我爱你……”

陈阿姨先是咬着牙关，还是没忍住，终于痛痛快快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