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场不真实的相遇。
水形物语
我曾做过一个梦
那里有一片荒凉的沙滩
死寂全是沙鸥的尸体
海草包裹着我裸露的皮肤
太阳的灼伤划开血管
香腥弥散,你朝我走过来
这本不该是一场相遇
你走过来,便是了
你的手轻轻扶在我的脖颈
蓝色的光浮在空气里
我的伤口开始愈合
带着深海的盐渍化成雪白的珍珠
我问你,你是神么
你闭口不言,朝深海远去
海水涨潮,你的身体成了流动的光影
你转过头,指着我发红的脖颈
那时,我开始明白
说话是一件如此多余的事情
我不会说话,不是因为残缺。而是我知道,有比语言更真实的东西。我能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神祇。
等一个人,他无所不在。
所以,未遇到你之前,我选择幻想。
雨夜的巴士,我一人坐了很久。它湿漉漉地在城市穿行,映着云黄色的光。细小的雨滴落在车窗,从一小点汇聚成一颗大的水珠,我用手拖移两个水珠,直到它们相遇。这样的事情,我不厌其烦又自得其乐。
这座城市,有它自己的语音,它愉悦的时候是青绿色的。我时常躲在某个街巷,观望这一切。可能,在几个世纪以前,这里也曾是一片海域,我就躲在某个珊瑚下面,小声呢喃又窃喜不已。那时,我也不用嘴呼吸,我的周围也不是空气。
我喜欢上了一双红色的皮鞋,它和我一贯的风格极不相搭,但我就是很想拥有它。我有个可爱的画家朋友,我和他一起看过秀兰邓波儿的“哒哒”舞,我的身体有些不协调,但跳起来的时候,还是很好看。我很想穿上那双红色的鞋子,在他面前跳“哒哒”舞。
他?它?他是谁?
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是在实验室里,我隔着玻璃缸与他有了第一次的触碰。那个玻璃钢冰冷坚硬,但我似乎想到了一种温柔,那是水漫过小腿的温凉。可惜,那个时候,我的记忆还有些模糊。
实验室里的人都知道,这是最新的研究项目,水牢里关着一只怪物,很少有人见过它,只知道它丑陋、邪恶,充满攻击性。那个高傲又蛮横的leader认为它是一切罪恶的化身,它不需要宽恕,只属于地狱。我很少去关注旁人的事情,但我觉得,圣经里说过的,人才拥有原罪。既然你们不承认它的生命,只是“物”,它的原罪又来自何方。
人才是最复杂最矛盾的“物”。所以,在很多时候,我竟然想成为它,它有生命,它听得懂音乐,知道鸡蛋的发音,甚至能感受到情感。最重要的是,我懂它,它亦是。
如果我先前所有的幻想都来源一种孤独的仪式,那么此时此刻迫切想要融于另一种生命的紧张和神秘,都是一次蓄谋已久的释放和归属。我曾赤裸的被遗弃在沙滩,你在南美洲的河岸静谧的望着我光滑雪白的胴体,你走近我又远离我,仿佛命中注定。
我的记忆是在什么唤醒的?是我独自一个人躺在公寓的鱼缸里,想象着水游走在我的躯体,那一刻,我闭着眼,听到的却是你的声音。
某个时间,我感受到了你占有我的全部,所以我决定救你。
来吧,我的生命曾属于你。
我一定像极了古代罗马的女战神,解开了你脖子上的禁锢,将你从深渊拉出来。我其实很害怕,怕到每一个毛细血管里都埋下了炸弹,可是,我害怕的时候,皮肤也会发出闪闪的光芒,我知道,我和你一样,血液里都曾装着神的勇气。
这座城市,其实不适合我们居住,它只是偶尔下雨的时候,才会让我心起潮汐。但是,从现在起,在这间狭小的公寓里,它彻彻底底成全了你和我。
在很久之前,神带走了我的声音,封印了我的躯体,我的情感与爱欲。无人窥探我的灵魂,无人思慕我的胴体。我活在世上,是世人眼中的“怪物”。他们以为,我不会说话所以没有表达欲,空气里的尘沙会堵塞我所有的毛孔,我不知冷凉,不知温热;他们甚至会以为,我不会说话所以也丧失爱情的能力,我学不会亲吻与拥抱,不懂肌肤贴近肌肤的温度,也永远抵达不了爱人缠绵的秘境。
你来了,所以解开了我,所以释放了我。
浴室里的水终于漫过我的腰肢,全身细小的绒毛在水里张开、摇曳。你站在一边,伸手拥抱了我。我感受到你皮肤坚硬滑腻的触感,它让我回忆起,很久以前,我躺在深海的感觉。我的身体里有一种灼热感,它侵入了我的大脑,删除了城市与泥土。我终于想起,我一直就属于大海,属于你。
等了很久的暴雨天,填满了码头的河岸。这里的河流会带你回到南美,回到深海,回到你该去的地方。我在人世生活多年,从来不曾觉得自己缺少语言与表达;现在啊,想和你在一起,却因为缺少一副能活在水里的躯体而耿耿于怀。我只知道相遇,却不知道归途。
可惜,还没有和你好好告别,就只能带你仓皇而逃。人终究不会放过你,你不属于这里,你的存在就是原罪。那个讨厌的男人,还是追到了码头,他在密密麻麻的暴风雨中,宣誓着自己的胜利,随即开了枪。我感受到一阵剧痛穿过我的内脏,一股湿热的液体不断地喷涌出来,你也中了枪,倒在了我旁边,所以,我们是要死去么?我试图伸手去抓住你,害怕闭上眼睛的时候,身边没有任何可以触碰得温度。
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场景,那个死寂的犹如修罗场的沙滩。我就躺在那里,口鼻塞满鱼腥的沙子,你闪着蓝色的火焰走近我,你的手掌拂过我流血的脖颈……微茫中,我听到肌肉生长的声音,伤口开始愈合,重新长出新嫩的皮肤,但是却留下了三道难以消除的疤痕。
雨声小了,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我看到你突然站起来。胸口的伤口已然消失,你像一个中世纪的骑士一样,朝那个男人走去,只是一个挥手,他就死去了。
我终于知道了你是谁。
当年,在南美的河岸,我曾问过你。
我问,你是神么。
你抱起我,随大雨填满的河流跳入了水中。
梦醒了,我用水草捋起长发,将一枚发亮的贝壳放到珊瑚上,你睁开眼,微光朦胧,亲吻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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