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按贵族出身来选举国王，以其勇猛来选拔将军。”
——孟德斯鸠（Montesquieu），引自《日耳曼尼亚志》，1748年
褚老走好！
人生是个8字路口，无论何时何人何事，兜兜转转总会回到原点。
这一点，在褚时健身上足以体现。
曾经，88岁的褚时健提到死亡：
“对于死亡这件事，我已经越来越平静，也越来越忽略它。”
01
1928年出生的褚时健，在15岁那年，就遭遇了父亲去世的不幸。
“一下就从少年长成大人，一辈子关于离别、关于责任，关于生活中大事小情的认识，很多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年少的褚时健，将母亲负责的烤酒房接过来，独自学习烤酒、卖酒，挣来的钱还要交学费。
褚时健很小就明白生活的不易，做过服务员、指导员，甚至还参加过云南武装边纵游击队，当时距离新中国成立不过数月。
在50年代后期还被划为右派，在那段政治环境里，褚家难得炖只鸡，革委会主任的儿子都会跑来耀武扬威。
不过，一路磕磕绊绊的经历，最终没有被辜负。因其工作勤勉，一路升任至区长、区委书记。1963年，他从行政单位转入企业，1979年，已过天命的褚时健被任命为玉溪卷烟厂厂长。
过去看似不着边的经历，却使他在后来的职业生涯里逐渐脱颖而出。后来组织安排他去新平县一糖厂担任副厂长。褚时健童年烤过酒、农场熬过糖，做起来得心应手。
每次做完上级的任务以后，他还经常动脑解决额外的问题，使当时的糖厂，不仅补足了20万元的亏损，还盈利8万元。
做好了糖，顺便又攻克了造纸难题。就这样，糖、酒、纸三大品种都搞得红红火火，人们对这“摘帽右派"钦佩不已，他也越来越受到关注。
转眼到了1979年，年过半百的褚时健开始出任玉溪卷烟厂厂长。当时该厂资金短缺、设备陈旧，还有严重的派系争斗。
于是，褚时健走马上任，那时的他并不会知道，加入烟厂，也是他大起大落的开始。
为烟厂奋斗了两年，玉溪卷烟厂税利增幅就高达63%。
此外，他还给职工建起了新房、大幅度提高福利待遇，率人去欧美等地考察、引进最先进的技术，挑战原有烟草公司的运行机制，采用由烟厂投资、直接到农村去建立优质烟叶基地的办法，把农民的烟田直接变成姻厂的第一车间。
企业盈利的时候，更懂得善待员工的意义。就这一点，就比很多现代工厂要强太多
又过了十几年，名不见经传的玉溪卷烟厂已经成长为国内同行业第一的烟草集团。在当时，“红塔山”品牌的无形资产也高达332亿元。
王石曾说，“我有很多粉丝，但我是褚时健的粉丝，他一年创造300亿元税利，万科的经营规模才30亿，我们前年才缴了300亿元的税，而褚厂长在二十年前就达到这个数字了，那还是二十年前的300亿元。”
因此，“烟草大王”褚时健也获得了一系列荣誉：云南省劳动模范、全国劳动模范获得者、全国优秀企业家......传说当时，只要经他手的一张批条，就能造就百万富翁。
02
人生就像过山车。90年代，褚时健在退休的年纪，又前后经历了入狱、丧女两大人生之痛。
1993年左右，是玉溪烟厂一年利税85亿，相当于那时300多个中等农业县的财政收入总和，工厂的账户上有着百亿元以上的资金。
褚时健在巅峰时期也膨胀过，犯过错，对金钱有过贪念。
有媒体曾描写，“他在厂里被一群‘马屁兵团’包围，在家里被贪欲旺盛的妻子和一群近亲属包围，不堕落也难”。
1995年上半年，新总裁即将上任，褚时健在惆怅失落之时，决定最后狠捞一把。他指使副厂长乔发科、总会计师罗以军，私分了300多万美元公款。
同年2月，一封来自河南三门峡的举报信，彻底改变了褚时健的命运：
马静芬和女儿褚映群被拘禁在河南、褚时健仍旧主持烟厂工作、也同时接受调查，儿子褚一斌远走国外。
不久后，他听到了女儿狱中自杀的消息，“那是他最痛苦的一天”。
按照当时主审法官的意见，对待褚时健的判决不能单纯“以法律为准绳”，且“一定要经得住历史考验”。
最后，云南省髙级人民法院的一份据说是十易其稿、被称为“现代法律文书典范”的长达8000字的判决书，宣布褚时健因巨额贪污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判处无期徒刑。
再后来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服刑两年，褚时健获得减刑。2002年春节,他因“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得以保外就医。
后来，74岁的褚时健回到玉溪，与妻子在云南个叫哀牢山的地方经营了一个占地2000亩的果园农庄。据当地人说，他的果园不愁销路，在当地都买不到。
从红塔山到监狱，再到果园，年迈的褚时健向外界几乎展示了异乎常人的奇迹。
褚时健的晚年，给很多迷茫的年轻人传授人生道理。他一生坎坷的经历、成功的不易，可比很多鸡汤有效多了。
对于之前那场牢狱风波，他曾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第一，我觉得人生哪个没有错？第二，你认为我错了，我可以改正。人生应该为社会、为国家在任何时候都有些贡献。条件不同，条件好了贡献多点，条件差点贡献少点。
在那段时间，要作为一般人总想着不行了，我那些朋友说，算了，不用干了，你干多少会怎样？国家不承认。我说我们自己也有错误，不要再错是做得到的。”
褚时健还有一个特点，“愿意多做事，不愿意多说话”。
在王石口中“戴着一顶破草帽，衣服的圆领还是破的”褚时健，在管理自己的果园时，和过去的糖厂、烟厂一样，他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修水塘、施肥、卖橙……在果园最初的几年，老人的精力丝毫不输现在创业的年轻人。
有媒体曾报道，农户会叫他“褚大爹”，褚大爹做事严格到紧盯着他们卸每一棵果苗；也会揣着糖果在兜里，给果园里的工人、孩子吃。生气了拍人肩膀叫一声“老兄”、急了也骂“杂种”。
所有严格的背后，是褚时健对产品的匠心：
“头几年，可能大家因为是我种的橙子，因为好奇心都买来吃吃，但如果果子不好吃，或只是普通过得去，我相信买了几次人家就不买了。
我们卖的也不便宜，要是不好吃、品质不高，人家凭什么真金白银买你一个老头子的账？”
03
褚橙的成功，以及诸时健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光，妻子马静芬都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以前我在写独立女性的时候，就用到过马静芬的例子，写理想婚姻的时候，也用过他们两个人的例子，他们二人，就是最理想的一种状态：
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二人的缘分也真是奇妙，据说当时隔着两个热水瓶，褚时健羞涩表白，“你觉得我怎么样？”
褚老的传记里曾提到，褚时健不是一个在男女感情上敏感的人，但遇到特别动心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妻子马静芬的出身，和褚时健完全不同。她的父亲早年是兴文银行上海分公司的襄理，从云南昆明到上海滩工作的高级金融职员，收入和社会地位都不低。
上海沦陷于日军那年，马静芬的父亲带着全家老小，是坐着专机从上海飞到昆明的，可见家势显赫。
1953年，马静芬从部队退伍，被分配到昆明附近的呈贡县中心小学教书。正好褚时健作为地区领导，到呈贡县检查文教工作。当时，两人第一次见面，并无太多交集。
一年后，褚时健26岁，马静芬所在的中心小学召开一场座谈会，校长在汇报教师队伍问题时，“马静芬”三个字频频被当作“问题老师”提起。
褚时健听后，认为说得这么严重，散会后，他就让校长把老师们的档案都拿来看看。
他也很好奇，一个女教师，怎么就成了“最不听话的老师“。
看马静芬的档案时，褚时健特别留意自我介绍一栏，没看出“坏”的痕迹，却得出完全相反的印象：
“短短一百多个字，写得非常得体，抓得住重点，没有一句空话。一个只有小学文凭的年轻姑娘，比高中生、中专生表达得还清楚。”
就从那一天开始，褚时健对马静芬产生了好感。再后来，“不听话的女老师”，最终变成了褚时健的妻子。
跟着一个敬业的男人，就一定会牺牲相处的时间。六七十年代，马静芬身体状态一度很差，在子女的回忆里，母亲每天有2/3的时间在卧床休息，马静芬也曾抱怨过，在做手术的同一天，丈夫还在忙于开会。
但在家庭遭遇巨大波折以后，马静芬又一下子表现出了女强人的一面，擦干眼泪，恢复理智，与老伴一起另谋出路。
2002年，新平金泰果品公司成立，马静芬一人兼任董事长、总经理，褚时健由于身份不便只任顾问。褚时健给冰糖橙起名“云冠”，彼时还远没有“褚橙”的说法。
在没有任何名气时，是马静芬走出玉溪，到各地寻找销路。
办烟厂的时候，马静芬就曾小试牛刀：把脏乱差的烟厂打理成花园式工厂，后来做出品牌“褚橙”，在营销上最早把橙子与褚时健捆绑在一起的方法，也是马静芬想到的。
“那是2006年前后，我们带着橙子去昆明参加展销会，当时我负责销售，展销会给了我们一块展位，我就考虑该怎么卖”，但是现场气氛并不积极，买的人也寥寥无几。
马静芬灵机一动，做了个红底白字的大横幅，写上“褚时健种的冰糖橙”，“人气一下子就高了”。
“吵架时我跟他说，没有你我没有今天，但没有我你也没有今天”，褚时健与马静芬，就这样，彼此见证对方的辉煌和挫败，一起走了60余年。
八十几岁的马静芬，至今依然思维敏捷，几年前还亲自指导田园建设，在一次领袖大会上，还劝董明珠不要退休。
“你在工业上创新，我在农业上创新，把产品都卖到全国、全世界去”。
2009年以前，冰糖橙有了些知名度，但利润不算太好；2010年之后，褚橙产量大增，也走出云南之后，情况不断好转。
到了2012年，本来生活网加入销售，利用电商更是扩大了销售范围。同年，褚橙产量破1万吨。
而如今，褚时健的果园已见规模：
夫人马静芬、儿子褚一斌、孙女褚楚、外孙女任书逸和外孙女婿李亚鑫都有各自的基地和公司，形成了包括新平励志果业有限公司、云南沃土果品有限公司、云南实建果业有限公司等共四家公司，近四万亩土地。
这是褚时健夫妇还在哀牢山种橙时，根本不会想到的成绩。
到今天，褚橙的消费除了口味之外，背后还始终有强大的人文精神：“人生总有起落，精神终可传承（橙）”
光是褚橙，就带动了整个新平，这片山脉的冰糖橙产量近200万吨。吃过褚橙的箱子，甚至和茅台酒瓶一样，具有收藏价值。
04
超人也总有老的一天。
2013年，身处海外的儿子接到父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父亲说了一句：我85岁了，你看着办吧。声音带有倦意。
其实早在2005年，妻子马静芬被查出癌症时，褚一斌就记得，当时凌晨一点推开病房门时，老父亲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握着他的手问：
“有没有问题？进来时都好吧？” 眼睛有那么一丁点儿湿润。
那是褚一斌第一次看到父亲不再那么刚强。
而今天，超人去世了。
对于褚时健，世人争议也多、尊敬也多，再多的文字，也无法准确评价和总结这个人。但毫无疑问，他的一生，轰轰烈烈，从来没有辜负过。
曾经有记者问，“褚老，如果您给自己留下一句墓志铭，会是什么？”
属兔的褚时健坚定地回答：
“褚时健，属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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