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邪
这是真的,酃醁是我遇见的第一个头上长角的人,像泡沫一般透明的角。小小的,形状有点像小鹿的角,但又不太像。我试着把它画下来,但总是画不像。
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地铁二号线的入口处,手里拿着一个可乐瓶子,好像是空的。他侧着头,朝一个方向注视着,有一会了,但我注意到那个方向根本没有人,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
嗯,我又朝他注视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真的没有人。我想,他可能在等什么人,或者送别了什么人离开,也有可能,他能看到我看不见的东西,就像我能看到他的角,但别人不一定能看到一样。不,我敢打赌,肯定只有我看到了他的角,其他人都不能。他们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但没有人停下看他一眼,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哎,他的角朝我晃动了一下,我想他肯定发现我在看他了,当我想用画架遮住自己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没有带画架,我刚才一直在对着空气作画,而且已经画了好一会了。我经常会这样,在我发现空气是一种上乘的画纸之后。它比宣纸要轻,更加柔软,着色效果也很好。最重要的是,方便携带,只是不宜保存,它们经常会被乌云偷走。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还用他的角跟我打了一声招呼,真希望我也能有一对像他那样的角。
我告诉他,我梦见过一个头上长角的人。但酃醁说,这不可能。我说,这是真的,我还把他画了下来。
“那张画现在在哪里?被乌云偷走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画被乌云偷走了?”我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我梦到的。”他耸了耸肩,角也跟着摆动起来,我觉得他根本就是在胡扯。
我是怎么跟他回家的,我忘了。反正我无家可归了,去哪儿都无所谓。
我还没告诉你我是怎么流落街头的么?好吧,我现在告诉你。小时候,我被我爸妈赶了出来,他们觉得我是怪小孩,脑子里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他们甚至以为我的脑子里塞进了一团棉球,因为我就连最简单的一道数学题也解答不上来。
长大后,我又被吴婆赶了出来,你一定想象不到吴婆的耳朵有多大,真的非常非常大,比你祖母,曾祖母.曾曾祖母,往上数十代,不对,一百代祖母的耳朵加起来还要大一圈,嗯,差不多了。她能听到世界上所有人的说话声,如果她想听的话。不过,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她在努力堵住自己的耳朵,另外一半的时间,她在努力堵住自己的嘴,以免把她听到的秘密说出去。不得不说,这两件事,她都做得不太好,可是不管怎么说,她已经尽力了。
再后来,我又被漫画社赶了出来,因为没有人能看懂我在画什么,我明明就是按照他们的要求画的,我觉得他们可能只是嫉妒我,因为我发现他们所有人画的漫画,都是死的,只有我画的是活的。
然后我就流落街头了,我本来不想以这副狼狈的样子遇见酃醁的,我知道我总会遇见他的,但不是现在好吗,不过,随便吧。
反正现在我住在酃醁的家里了,他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头上长角的人,这是真的。
我们躺在屋顶上,看了一整晚的星空,酃醁还让我摸了他的角,跟我想象的一样,摸上去凉凉的,很软,就像是快要融化的雪一样。
酃醁闭上眼睛的时候,我在看酃醁,我闭上眼睛的时候,酃醁在看我,你别问我闭着眼睛怎么能知道他在看我的,反正我就是知道。然后,我们一起闭上眼睛,又一起睁开眼睛,天就亮了。
我们一起看了日出,然后下去吃东西,发生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当我一边剥着茶叶蛋,一边对着空气画氢气球的时候,酃醁把所有氢气球都戳破了,我对着空气画的,还有我脑海中没画完的氢气球,我正要发怒,真是太气人了,从来没有人对我做过这样的事,连乌云都不能。但他只是用看三岁小朋友的眼光看了我一眼,就继续低头喝他的咖啡了。
我怀疑酃醁能看见我脑海中的每一个念头,也许,他不止能看到我的,也能看到所有人的。
“这没什么意思,简直无聊透顶了。”当我要向他证实的时候,酃醁提前回答了我。
“或许吧。”我想了一会,回答道,但明白在我说出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
“这真没意思。”我小声嘟囔。
“你会因此讨厌我的。”
“我不会。”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我们吃完饭,在街上闲逛了一会,经过一个路口时,酃醁小声告诉我旁边几个路人头脑里的念头。我担保你不会想知道的,因为他们实在是太无聊了。
现在,当酃醁看着我的时候,我就再也没办法胡思乱想了。但当我不再能胡思乱想的时候,我也变成了一个无聊的人,这真是太糟糕了,我有点想逃。
酃醁睡着的时候,我从院子里爬了出来,孤零零的走在街上,我想酃醁如果找不到我,也许会伤心的,可是,如果我找不到我自己,会更伤心。
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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