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数海潮
那一年崴脚了,躺在床上高高垫起受伤的脚,不能动弹,百无聊赖。听得楼下小巷此起彼伏、由远及近、由近及远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清晨六点开始,“买白菜、萝卜、花菜、芹菜、大葱、红……油菜哦…”。一遍遍不歇气的喊声,高低错落,疏密有致。
“你的油菜不咋个,还卖一块八,一块四哈”。像是一位四十余岁的妇女。
“大姐,要实事求是。自家栽的,没打过药,不买就算了”,卖菜的傲起,一点不着急。
“快秤,莫罗嗦,一块八就一块八”。那妇女颇不耐烦。
“也是哈,多几毛少几毛没啥子,送到家门口,方便嘛”。旁边一位老爷子打圆场。
“买发糕啰,热发糕、白糖发糕……”,敞亮的男声有帕瓦罗蒂的潜质,他咋不去中国好声音喃。
这是Rap:“废品、废品、废品、废品嘿!”短促有力。对门楼的窗户哐地推开,大吼:废品!废品!等到哈。
“要得!来喽”。我暗笑,他一点不怪人喊他“废品”。
午后的吆喝是,“白糖、冰糖、红糖、冬瓜糖、芝麻糖、红苕芡粉哦……”;“卖晒衣杆”、“卖当归”、“萝卜干、豆腐皮、豆腐乳哦…”。
老天,杂货铺的错觉。
卖水果的是豆沙喉,“买甜橙、苹果、柚子,梁平柚子—清肺止咳哦...”。
梁平柚汤婆形状,很有名气,纯甜中带点清苦。
某年到梁平出差,想到要饱餐一顿,兴奋不已,结果转圈把小小的梁平县城街道走完,也没见一个卖的,据说是当地价太低,贩运外地去了。
偶尔有“补锅哦补锅,修锑锅、电饭锅、高压锅”的叫喊。挑担担儿的与时俱进的不要不要的,电饭锅、高压锅的修理不在话下。
“修冰箱、修电视、修计算机”的吆喝过来了。想想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人应该开店铺等别人上门的呀。
还有一个每天都来,和着录音机亮大嗓门的人,“你怎么跟别人走了…”。歌里听不到悲伤,以为是卖唱的。
脚好了上街迎面碰到。还是个卖菜的,小三轮上的菜已卖得所剩无几了。
破背心穿得找不到颜色,两手丢开车把儿,上下左右比划着街舞的手势,旁若无人的高歌。周围的大妈大爷裂开嘴陪着他笑。
叫卖声,儿时的记忆里也有。
入夜,屋里黑漆漆的,迷迷糊糊就听得高高的围墙外传来:蚊烟儿哦——,蚊烟儿——,拉开的尾音在夜里特别清晰,像岸边过客喊摆渡的船家。
那时的我,在睡梦中仿佛见到陋巷昏黄的街灯下一个背着竹背篼的人影,戴着没沿的草帽,穿着破草鞋,走在岁月磨光的青石板路,啪嗒啪嗒、啪嗒啪嗒...渐行渐远。
楼下的叫喊一直陪着我养好伤。终于可以下地了。
在巷子里踟蹰独行,见卖菜的、卖水果的和卖杂货的都似曾相识,声音好像又对不上号。
讨价还价一番后听他们干聊几句,再买几把菜再离开。
这两年叫卖在街巷很少了,因为城市变迁和整治,小商小贩们被搜罗集中到农贸市场统一管理了。
比较享受现在的买菜环境:整齐划一的货架摊位,宽敞干净的甬道。
但偶尔会想起那些原汁原味的叫卖。
那声音亲切地流出,然后盘桓向上,飞升至雾霾云深不知处。
然后,以一种无所谓的随意又飘洒下来。
一个个清晨就这样被一声声的叫卖给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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