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巷里的叫卖声

那小巷里的叫卖声

那小巷里的叫卖声

文｜梦秋痕

有一阵子，那阵叫卖声是小巷人家每天清晨的闹铃，从小巷的那头响到这头。

第一串叫卖声属于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妈，她卖牛乳。

这卖牛乳三个字经她喉咙一叫喊就变成了“卖——牛—乳”，足足有六拍音节，而且卖字在她的喉咙里要绕二三个弯才串到另两个高音节上，不很高亢，但一字一顿地送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小巷人家就在这卖牛乳声中开始了一天的生活。

大妈的这一串叫卖声，总能叫出小巷里的几户人家来。大妈的牛乳跟切好的小方块豆腐一般大，但它更加雪白，像早晨天空里的薄纱云那么白；而且比豆腐绵实，像面筋，跟腐乳一样咸，有嚼头。

小巷周围是一片灰灰的房子，里面都住些早睡早起的平实人家，三两块牛乳就够一家人的早餐菜，灰灰的房子里的餐桌上，放上几块白白的牛乳，那稀饭喝起来就不一样，哗哗欢响，一家人的早餐就有了咸咸淡淡的滋味。

大妈的牛乳卖得不贵，伍分一块牛乳，从不见人讨价还价。虽便宜，但大妈从不鼓动人家多买，有些人家想几天一块买下，她却说：“饭是一口一口吃，你也不用多买，我明天还来。”大妈从不食言，次日清早，准时准点赶在人家早餐前，“卖——牛—乳”又从小巷那头响到这头。

小巷里不光是大妈的叫卖声，那个卖甘蔗的中年汉子，每天骑车拉着两大筐甘蔗，他的叫卖声也很准时地在大中午从这头响到那头，他要赶在人家下班回家后来买甘蔗。

他的叫卖声短促有力。“卖甘蔗、卖甘蔗”，他的闽南话让人老听成“要打架、要打架”。

初听起来没道理，一细想，大中午大家一吃过午饭就要休息，他两大筐甘蔗要在人家下班休息前卖上一阵子，时间宝贵，就喊得急促，听起来还真是要打架。

要打架的人刚走一阵子，卖仙草的来了，这个年青人叫得有点轻柔。“卖—仙—草”，叫得跟棉花糖一样软，一样甜，被他叫得喉咙发痒，人们就在这阵轻柔、甜软的“卖仙草”声中醒来，还真想买一碗来解暑。

小巷里的叫卖声没断过。几乎每天都重复着这些叫卖声，和这些叫买叫卖的人。

你听“豆油、汁子”来了，大家会不由自主地看看自家的酱油、鱼露还有多少，就会有人拿出一些空瓶走到他的板车前，看他一量勺一量勺地把瓶子装满，瓶子满了，主妇的心也跟着满了，这满满一瓶能把十天半个月的生活搅拌得匀匀的，有了一些颜色。

这叫卖声拉得最长的是那些收破烂和旧家电的。“旧风扇、旧电视、旧洗衣机、旧冰箱、旧电脑……”这一串长长的旧电器报下来，把小巷人家里有什么旧家电一下都报出来了，似乎每户人家有什么东西等他来收购他心中早就有底了，所以每次喊出一串买卖声后，总能收上几个旧电器。

收旧电器的总伴着另一个收破烂的来，“买报纸、买纸箱、啤酒瓶；买塑料、沙铝锅、坏拖鞋……”这串叫卖声中，它几乎囊括小巷人家的全部生活，油盐柴米、吃喝拉撒，所有的坛坛罐罐过去把生活装得满满的，如今都撒落在家里的某个角落，这些旧的、破的、坏的都是过去的生活。

不就这样嘛，日子就在敲敲打打叫喊叫卖声中过去，他们的叫卖声天天在小巷中响起，从这头到那头，小巷里的人家也在这串串叫卖声中变得瓷实而充盈起来。

“卖——牛—乳”、“要打架”、“豆油、汁子”，这长长的叫卖声中让人听起来都是“买生活、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