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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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路口左拐，深巷里，尽头是一堵红砖砌成的墙，墙的高度足足有两米之多。一般的小孩子是没法不借助工具而顺利爬过墙对面的，周杰却没这么想，每当放学他都会跟着伙伴来到这堵墙面前，手在墙上比划，用两根手指之间的距离丈量一下，再望望手够不到的地方，心里估算着墙的实际高度。他向后退了几步，猛的向前冲刺，脚使劲蹬着墙面，向上窜了两步之后，身体又重重落回到地面上。

        接着，他向身后的同伴小林招手，小林也做着相同的一套动作，在墙上蹬了两下后，几乎是以同样的姿势着地的。

        “差不多，我跟你差不多的，一样高，你看！”小林指着刚才自己最高点的脚印说道。

        “嗯，我看见了，是差不多，不过没关系，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比你爬的高了，还会翻过去，等着瞧。”周杰蹲在地上系紧鞋带，准备再冲一次。

        他们反复的在墙上留下鞋印，印记一点点的重叠起来，有的地方成了一块黑色且模糊的不规则形状。

        离墙不远处是一家牙科诊所，门口摆着一个白色十字架方形招牌，十字架下面是红色的“牙科”两个大字。诊所不大，里面摆着一张小单人床和一个医用靠椅，屋里还有一些小的医疗器械和一个立式小冰箱，除了上述所说的这些东西占用的空间之外，屋里所剩的地方就极其有限了。

        一个寸头，华发，带着口罩，身体略胖的中年男子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两个淘气的孩子。

        “喂！喂！你们俩不累么？都在那儿捣腾半天了？过来坐会？”男人透过口罩发出来的声音有些粗哑。

        周杰看了一眼小林，他们两个正准备去椅子上歇息一会，因为汗水已经从他们的脸颊流到嘴里了。

        周杰和小林坐到男人旁边，中间隔了两个人的空位。

        “你们还真有活力，这么热的天，就在那一个劲的窜上窜下的，我都看替你们累的慌，在这等会我，我去给你俩拿冰棍......”说完男子站起来，开门走进诊所。

        男子递过两根冰棍儿，两个男孩稍作犹豫，接过了冰柜，并同时说了声：“谢谢，叔叔。”

        “你们先吃着冰棍，我也说说我的一点小想法。行么？”男子的口罩上的褶皱变换了一下形态。

        “行，你说吧。”小周，舔着手中的冰柜，回答道。

        “玩归玩，但是千万别弄伤了，磕到碰到，弄出血来，以后我就不让你们在这玩了，知道了么？”男子说。

        “行，不会的，我跟小林身手都不错，不会受伤的。”小周回答道。

        “是啊，叔叔，放心吧，我俩都不磕碰到的，就算碰到也不会牵连到你的.....”小林应和着。

        “不是牵不牵连的事，这墙也确实离我的诊所太近了，你说如果你俩碰坏那里我是管还是不管呢？你俩说?”男子语言缓慢，每个字都尽量说的清楚。

        “知道了，知道了。大叔，一定不受伤，就算受伤了也不找你求助......”周杰的冰棍还剩一小块，不过也化的差不多了。

        听到这儿，男人不再说什么。坐了一会后，回到了自己的小诊所。

          下了场大雨，路边出现了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水洼。周杰和小林穿着凉鞋，脚在水洼里趿拉着，时不时的撅起水到脚前方的空中。他们各自拿着一把长柄雨伞，由于没法折叠，伞尖在地上拖动，跟着他们进进出出一个又一个水洼。

        他们准时的来到了，红砖墙前面。经过大雨的冲刷，墙面上的鞋印消失了，墙上面干干净净，红色的砖块，更加鲜红，就连砖块之间的水泥看着都异常的清晰。

        周杰和小林把书包和雨伞丢在诊所的长椅上，他们顺便透过玻璃窗望了望里面正在酣睡的牙科医生，奇怪的是医生睡觉的时候都没有摘掉口罩。

        “哎，周杰，你看这个大夫睡觉都不摘口罩的？他不闷的慌么？”小林对周杰说。

        “闷就闷呗，人家爱戴就戴，关你屁事，多管闲事。”周杰满不在乎的说。

          “咱俩都穿凉鞋，今天就别蹬墙了吧?”小林看了眼自己脚上的凉鞋。

          “玩吧，怕把鞋子蹬开胶了？你的开胶了我把我的给你，我的开胶了没关系!”周杰固执的回道。

          “好吧，咱俩慢点，开胶了就开胶了不用你的给我，大不了光脚回去，没事。”小林表明自己的观点，多少带着那么点义气。

        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反复的在墙上留下鞋印，新鲜的墙面再次的被黑色泥巴沾染出一个个奇怪的形状来。

        不知道他们冲击了多少次之后，周杰的鞋子断裂了，没有开胶，是鞋底从中间齐整整的断开了，脚一滑，他的整张嘴磕到了地面上。

        周杰喊了一声，“啊......”，过了几秒钟，整张嘴染满了鲜血。他张着嘴，眼泪不住的流下来，“呜呜呜呜.......”

        小林吓坏了，扶起周杰不知所措。他突然想起了，牙医叔叔。扶着张杰，走到诊所的门口，用力的敲打着。

        男子被阵阵敲门声吵醒，他开了门。眼前的一切正如他所料，怕什么来什么。

        “这嘴伤的挺严重，伤口好像不小，我这不是整容医院，没有细小的缝合线，赶紧去医院吧。”男人看着周杰的嘴说道。

          “叔叔你帮处理一下，我不知道医院怎么走啊。”小林哭着说。

          “好吧，我带你俩去，不过去了医院你抓紧联系他家人。”男子说。

          男子带着两个孩子，打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位老师傅，看见孩子满口是血，抄了去医院的近道。

          牙医帮周杰挂了急诊，替周杰交了押金。小林用牙医的手机联系了周杰的父母，他父母赶到医院的时候，小林的嘴已经缝合好了，一块纱布斜斜的贴在了周杰的右侧嘴唇上面。周杰的父母，谢过了牙科医生，从兜里拿了两千多块钱给他，他数了数，数出自己的押金钱，把剩余的几百交换给了周杰的父母。周杰的父亲一次又一次的谢过牙医，他母亲则哭着往牙医兜里塞钱。

      事后一个月，周杰的伤口拆了线，即便使用最细的美容线，还是能看到他右侧嘴唇上面的一条细长的伤口，周杰带着这伤口来到了诊所。

      “大叔，这些橘子是给你买的，谢谢你。”周杰把手里的一袋橘子放到床头。

      “没事，你的伤口恢复的还行，不太明显。”医生打量着周杰的伤口处。

        “大叔，那天我缝合的那个医生跟我说，如果能早点处理好上面的脏东西伤口可能会小点......”周杰神色黯然，语气似乎带着些怨气。

        “那个医生是这么说的？我看未必......”牙医有些生气，只是在尽力的压制着。

          “是这么说的，我不是怪你，只是......”周杰，欲言又止。

          “我不是搞外伤的，我只是个拔牙补牙的，你让我怎样?我帮你处理了，之后再出现什么问题我怎么解释？”牙医尽量压低声音，逐字逐句的说着。

          小小的诊所里安静极了，两人对话之后的几分钟里，时间似乎被某种寒冷的东西冻结了。

          过了多久之后，打破了冰冻的气氛。

          “我给你看样东西......”牙医说着，解下了自己的口罩。

          他的嘴唇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疤痕很长，从嘴角下方一直到鼻翼上方，疤痕像只长脚的蜈蚣趴在牙医的脸上。

          “去医院前，我爸爸，帮我处理了一下，然而我爸爸是个修脚的......给我缝合的医生与你说的那个医生说的话截然相反。”

            周杰沉默了，他走出诊所，望着那堵红色的砖墙，那墙是那么高大，仿佛不止两米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