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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族往事》29 王卫东罢读始末

《家族往事》29 王卫东罢读始末

作者: 沙_舟 | 来源:发表于2021-01-27 15:55 被阅读0次
    这是十三岁第一次照相。后排右起:我、大妹;前排右起:父亲、二妹、奶奶、继母

    面对民办小学这样一个混乱的局面,父亲想让儿子上个好点的学校。四年级的下半年,居然把我转到了他生活和工作的那个城市—伊金霍洛旗人民政府所在地阿勒腾锡热镇(简称“阿镇”)的一所完小去上学。

    父亲是伟人的铁杆粉丝,出于对领袖的敬仰,又给我改了一次名,由王进考改为王卫东,很完美地体现出了时代特征,带有浓重的政治色彩。

    农村小子进城,入不了人群。转学,不仅没有出好的学习效果,反而毁了我的读书梦想,并给我幼小的心灵种下了一生都难以治愈的自卑!

    那年我十二岁,第一次去阿镇。走时奶奶给我背了两碗吃米,徒步上路。从老家到阿镇一百里。爷爷给我指了一个方向,让我朝着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就能走到阿镇。

    我整整走了一天,走到公尼召一个村子时,突然窜出十几条大狗,前堵后追差点活吃了我。日落西山的时候我终于走到了太阳升起的地方。

    我精疲力尽趴上最后一座大山,站在山之巅,夕阳映照下的阿镇映入眼睑,那鳞次栉比、排列有序的一排排、一片片锃光瓦亮的起脊砖房,让我惊讶,第一次见到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由此联想到我们乡下住的茅庵草舍,喟叹连人家城市的厕所都不如。阿镇的街道都是石仔儿路,比我们无路可走的那个沙窝窝不知好走了多少倍!

    父母亲住在当年郡王旗的王爷府,这座建筑是阿镇地区最具富丽堂皇的“豪宅”。四合头大院,金砖漫地,雕梁画柱。正面是起脊瓦房,当时是城关镇政府的办公场所;两边是厢房,亭台楼阁与之连接。

    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放牛小子,好像一下子进入了天堂,处处显得与我们乡村那个沙巴拉尔格格不入,无论生活环境、学习环境,还是人情事理,风俗习惯都极不适应。

    父亲给我在那个城市唯一的一所完小报了名。

    然而,城市的完小也不是一块净土,令我大失所望。其混乱程度要比我们乡村通格朗学校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师把我这个插班生领到教室,指了一个座位,再也没管,也没给同学们介绍一下,或安顿几句什么话,几十双陌生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就像看一个外星人

    当时,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主 席 语 录。

    在城市那所学校,我始终记不起来老师给我们教了些什么!只记得每天都是自习课堂,那个乱哄哄的校园、乱哄哄的教室,同学们想怎么跳就怎么跳,老师偶尔来一次,也是布置背主 席哪段哪段语 录。我把老 三 篇背得滚瓜烂熟,主 席 语 录也背会了几十条,至今那些名言警句还能脱口而出。

    那时候流行一首《战士爱读老三篇》的红歌,人人会唱,“老三篇不仅战士要学,干部也要学,要把老三篇作为座右铭来学”。语 录盛行的年代,人人都是监考员,人见人,有可能会考问你会不会背老三篇,不会背就有挨斗的可能。

    在城里住了半年,那群耀武扬威的城市孩子,他们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我的一种自卑和城乡必然存在的贫富贵贱。

    我是这个班唯一的插班生,而且是唯一的一个乡巴佬,灰头土脸,与城市那群孩子门不当户不对,很难融为一体。

    在那群城市孩子的眼里,我显得木讷、无知、贫穷、落后、肮脏,在他们的世界观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偏见,打心眼里瞧不起你,不愿接纳你。

    曾经牧牛时,邻居买回一头乳牛,托我代牧。进入我的牛群,除了公牛不欺负,其他牛都欺负,这头乳牛便成了一头“边缘牛”,始终融入不了牛群。

    人失去约束,就会失去人性,比动物还残酷,因为人有独一无二的语言功能。我从“一班之长”的核心人物,进入城里如虎落平阳、凤凰落架。也像那头乳牛一样,受人排斥,遭人白眼,成了城市那群孩子的“边缘人”,落差如天上地下!

    城市那个学校,俨然就是小混混们的集中营,一群一伙明火执杖,谁不顺眼就打谁,想欺负谁就欺负谁。不是给这个起“外号”,就是给那个编故事,闹得全班鸡犬不宁。

    课堂上不是玩耍就是打架,哪有书声朗朗的学习气氛!像我这种想学习的孩子,忠厚老实不想惹事的孩子,没被那个环境逼疯算作幸运!

    一天,有个“混混”,坐在讲桌上神秘兮兮地大声宣布:“我给大家说个好消息,今天我看见咱们班有个流氓从女厕所出来,你们猜是谁?”那个“混混”宣布得很神秘,同学们你看我,我看你,交头接耳。有人着急问:“谁?”突然,那个家伙蹦出三个字:“王卫东!”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如原子弹爆炸,顷刻所有的感官失去了知觉,不知所措,无地自容。

    沉静片刻,我站起来极力辩驳。然而,人家人多势众,我势单力薄。我这张笨嘴哪能说过城里那些“混混”们的巧舌。同学们当时就像倏然惊起的一片飞鸟,“轰”得吼成一哇声,那群“混混”更是幸灾乐祸,把自己的无知、狂妄演绎到了极点,在班里扯着嗓子在可劲地叫唤:“流氓,流氓!”

    这是向我发出的无端挑衅!我怒发冲冠,头脑空白,拉起凳子正要砸向那个混混,理智却悄悄告诉我,不能鲁莽行动,否则吃亏的一定是你,况且回家怎么向父母交代!两只手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双手一摊只能咽了这口恶气。

    哲人说“谎言重复三遍都成了真理”。

    这个“罪名”就这样扣在了我的头上,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我喘不上气来,我无颜面对那一双双童真的眼睛。

    在我看来,这条“罪名”就是一个天大的耻辱!我的尊严受到了极大地伤害!我的自尊在无声地哭泣!

    我曾经的梦想、我曾经的自信,被一句谎言彻底摧毁!

    自此,自卑像一条小溪在我的心底涓涓流淌,觉得在别人的光芒下,自己暗淡无光。

    对于这件事,我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我在心里默默承受了一切,直到今天才鼓起勇气,在这篇文章里予以披露,它在我心里压了整整五十多年。

    后来走入社会,我才慢慢体悟到,红尘中的善男善女,或多或少都会遇到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暗殇,自己的无奈,说与不说,都得自己独自默默承受,慢慢消化。除了坚强,你无路可走,无处可逃,这个世界从来不相信眼泪。

    那个给我捏造“罪名”的同学,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他叫陶小虎,这是我在这个城市的这所完小里唯一能记住的、直到现在还没忘记的一个人!

    我在诅咒这座城市!

    这座“天堂”般的城市让我进入了“地狱”,我恨不得立刻插翅逃离那个学校,回到奶奶的身旁,巴嘎淖尔那片沙巴拉尔,才是我这个穷小子快乐的天堂!

    好不容易熬到放假,我迈开双脚径直奔向巴嘎淖尔奶奶家。

    那时,父亲在伊金霍洛旗人民武装部工作,武装部喂养着一群军马,夏天就在巴嘎淖尔滩放养,牧马人正好是继母的户家哥哥雷起贵。

    秋天快要开学的时候,父亲让雷起贵回来时顺道把我接上,继续来阿镇读书。

    雷起贵来那天,奶奶给我收拾东西。一听说去阿镇读书,我的眼泪唰唰就下来了,奶奶催促的越紧我的泪越多。眼泪本是肚肚里的油,心里头难活眼里头流。奶奶被蒙在鼓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我为甚不去,我只管哭不给说。

    其实,我早已打好主意,宁愿在乡下和爷爷奶奶吞糠咽菜唾牛屁股,我也不愿再到那个“天堂”让人戳脊梁骨!

    雷起贵的到来,引爆了我的“罢读”。我拗住不走奶奶也没办法,就对雷起贵说:“你走吧,回去给子庶说给,孩燕儿不想念就算了。”

    我的“罢读”逃离了那个魔窖,也为自己争得了一片自由快乐的天地。

    这是我第一次辍学。


    下篇预告:农村孩子,念书是个捎带,劳动才是主业。所以,在我看来牧牛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情。于是乎,重操旧业,捡起了爷爷的那根放牛棍,继续我的牧牛生活。敬请继续欣赏《劳动是快乐的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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