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一次出现在这酒楼,又坐在同样的位置,同样背对着他。
他甚至有种感觉,感觉她是故意坐在那里,故意背对着他,好让他可以没有顾忌地欣赏她。如果她一直坐在那,如果没人来打扰他,那他也许真的可以一直看下去。但是即使他坐在最黑暗的角落,还是会有人来找他。
“客官,您的水晶虾饺。”
他看着这一笼晶莹的饺子,有些惊讶。因为他没有点这道菜。水晶虾饺是这酒楼有名的菜肴,几乎所有的客人每次来都会点。但他从来不点,因为他不喜欢吃虾。会不会是小二送错了?如果他是第一次来,那还有这可能,但他这几天天天都来,一次都没点过这道菜,若说是小二送错菜,似乎不太可能。如果不是送错了,那么就只能是有人特意帮他点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猜到这是谁送来的了。
作为组织的杀手,能主动来找他的,只能是上面的接头人了。
“以前陈大哥从来不玩这些花样的……可惜了……”陈大哥是他以前的接头人,之所以是以前,是因为不久前,陈大哥在执行一个重大任务的时候,失败被杀。那个任务是刺杀一位朝廷重臣。因为这一次的失败,他的组织被朝廷追剿得很紧。
也许是因为最近风声紧的缘故,新的接头人还没跟他正式见过面。但他听过接头人的声音,是个女子。
他用筷子将虾饺一个个戳破,在第四个饺子里面,他找到了一张纸条。
在打开纸条之前,他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办完事回来,你还会不会在这里?”
他慢慢打开了纸条。“今日之内,杀了你面前的女子。”这一句话之后,还有一把小刀图纹印在上面。那个图纹正是组织的标志。
他面前的女子,那不就是她吗?为什么会有人要她的命?为什么这任务,偏偏是要他去完成。也许答案很简单。她,或者她的家人,得罪了某个人或者某个势力,甚至可能她得罪的,就是他的组织。至于为什么要他去完成这任务,那再简单不过了——目标就在他眼前。此时此地,他只需再走上三步,将袖子里的匕首往前一送,这任务就完成了。
但他不愿意这样做,不仅是因为他从来不在人多的地方杀人,更因为他确实不想杀她。虽然他和她素不相识,只是这些天,恰好在同样的时间,上了同一座酒楼,隔着两张桌子一块吃了几天的饭,仅此而已。但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多了。除了目标以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一个人坐着好好吃饭了。
他将纸条揉成粉末,起身离开,下楼前停住了脚,犹豫着要不要回头,但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晚来得很快。
他坐在屋顶上,静静地望着下面的一间屋子。那就是她的屋子。
那屋子里的烛光晃了晃,突然就灭了。
他又等了一段时间,才悄悄落了下去。贴着窗户和房门,他仔细听着屋内的声响。呼吸深而平稳,看来她是已经睡熟了。
他轻轻撬开了房门,又轻轻地合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但他刚刚迈出一步,一把冷冰冰的匕首,就抵上了他的咽喉。
“你来了。”蜡烛被点亮,他看见她坐在桌边。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看她的脸。确实很美,但他却没有了在酒楼上的那种感觉。
“是你!”他听出了她的声音,她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接头人。
“这都是你安排的?”
“是。”
“为什么?”
“你知道这段时日,组织被朝廷追得很紧。要想摆脱朝廷的追剿,组织必须有所牺牲。如果只是牺牲一些小鱼小虾,朝廷肯定不会满足。”
“那牺牲我,朝廷就会满足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去,说了一句:“下手快点。”
他感觉身后那个人动了一下。他全身紧绷,右手已经将匕首牢牢握住。
“我帮你杀了她。”
他楞了一瞬间。身后的黑衣人已经扑到了她身后,银晃晃的匕首举在半空,下一刻便要刺入她的背心。
她背对着他和黑衣人,根本没有发觉黑衣人已经到了身后。她必死无疑,如果他不救她的话。
他手中的匕首,插进了黑衣人的背心。而黑衣人的匕首,离她不到半寸。
“你会后悔的……他们出卖了我们……”这是黑衣人临死前的话。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说道:“现在你可以不用死了。他已经替你死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早知道他背叛你了?你知道我会救你?”
她笑了一下,说:“我不敢肯定,只好试试。”
他不知道她回答的到底是哪一个问题,或者是两个问题都回答了。
“他说的‘他们’是谁?”他指着黑衣人说。
“我怎么知道。”
“是不是组织的高层?”
“当然不是。”
他冷笑道:“既然不是,那他们到底是谁?”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死的时候,至少知道为什么死。”
“我不杀你。”他听得出她这话里的真诚。
“可是,你不杀我,总会有人来杀我。说不定,还会杀你。”
“谁会杀我?”
“朝廷。如果这次朝廷要斩草除根,那我们都会被追杀。”
她嗤笑一声,说:“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高层里就有朝廷的人。”
“既然如此,那我们的处境就更危险了。朝廷的权势之争,必然是不死不休。高层为了保住自己,一定会把我们牺牲的。”
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屋外传来的喧嚣,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一队精锐士兵已经冲进了院子。
“看见了吗?”他对着目瞪口呆的她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她望着门外摇曳的火光,喃喃自语。
他听见门外弓箭手拉弓上箭的声音,催促她道:“先脱身要紧!”
她回过神来,四下环顾,对他说道:“从上面走。”说完,她纵身而起,一掌打破房顶。就在她刚刚探出一个脑袋的时候,一只脚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头上。
他刚要跃起,就发现她摔下来了。他接住一看,她的整个脑袋几乎被砸烂了。屋外的弓箭手已经开始放箭,密密麻麻的箭雨让他无暇他顾。他不得不放开她的尸体,纵身跃上了屋顶。屋顶上已经没有人了。那个暗算她的人,也许是认为,除了她之外的两个人,都已经被她杀了,所以,那人杀了她之后,就放心离开了。
“这算什么?各救一次,两不相欠吗?”
他低头望着底下屋子里,血泊中的女子。
而在他没注意的地方,一支箭已经瞄准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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