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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你今天来吧,我老公不在家。”
兰琳刚说完这句话,赫然发现老公赵厚就站在她身后。
他不是出差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赵厚铁青着一张脸,眼睛里怒火熊熊,脸已经严重扭曲,拳头捏得发紫,但他只是鄙夷地瞥了兰琳一眼,嘴角牵了牵,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卧室门。
关门的声音响得震天,吓得兰琳一激灵。
等她回过神来去推卧室的门,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
她快速发了个短信:“今天暂时不要来了,我老公回来了。”
她拍门。
“赵厚,你开开门,听我解释好吗?”
兰琳在门口站了很久,里面悄无声息。
右腹又开始痛了,她咬住牙,按住腹部,倒吸着冷气,弓着腰,慢慢挪到另一间卧室。
这一晚,兰琳痛得死去活来。
她不知道自己闹出动静没,但老公那边确实一点动静都没有。
天快亮了,兰琳折腾得疲惫不堪,吃的药估计也起了些作用,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兰琳醒来,已经是中午了。
屋里静得可怕,那张白纸在茶几上特别刺目。
兰琳把纸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泪水从她深陷的眼窝里淌出,沿着高耸的颧骨,滑到瘦削的下巴,再流到青筋凸起的脖子,在深深的锁骨窝处聚积。
当年的班花,如今已形销骨立,状如骷髅。
可那个叫赵厚的男人,留给她的,只有这一纸离婚协议书。
他要和她离婚,而且要她净身出户!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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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不同意离婚,再等等吧!”
兰琳打电话给赵厚时,已经很平静。
“等什么等?赶紧找个时间,去把婚离了!不要让我把你那些腌臜事捅出来!”
赵厚很不耐烦,像在打发一个肮脏的叫花子。
兰琳在一瞬间想起那些他曾对她呵护备至,体贴入微的过往,一阵恍惚。
回过神来再想说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兰琳怔忡了许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形同陌路,甚至剑拔弩张?
是从他得知她因为多次堕胎已经不能生育开始?(那还是因为当年他条件实在不好,养不起孩子)是他发现她一直体弱多病开始?还是从她发现他出~轨,选择原谅开始?
不过,都不重要了,要解脱了,不是吗?
兰琳摸摸又在慢慢蔓延疼痛的肝区,扯出一个艰难的笑。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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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厚是在来找兰琳离婚时发现那张体检报告的。
当时,兰琳吃了止痛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
那张报告,就放在茶几上,离婚协议旁边。
尽管早就对兰琳厌弃了,但那张报告单上的“肝癌晚期”几个字还是刺痛了赵厚的眼睛。
“肝癌晚期?肝癌晚期?什么时候查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怎么会知道呢?尽管这一阵兰琳变化惊人,但自己也只当没看见呢。
他没有时间来过问她的事,他生意亏损,欠下一笔债务,正焦头烂额,那个三~儿又怀里他的孩子,而且查过了,是个男娃。
他正处心积虑想离婚,要不是担心兰琳分他那一套唯一的房子,他早就摊牌了。
现在好了,天赐良机,这女人,居然背着他约男人上门!
他更有理由将她扫地出门了。
“都肝癌晚期了,还找野男人?”
一想到这一层,赵厚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和兰琳是大学校园恋情,尽管兰琳年轻时很漂亮,追求者众,但她选择了同她一样出身贫寒的自己,而且一直安分守己,对自己一心一意,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想到当年兰琳在一众追求者中坚定不移地跟随自己的情分,想到那些年二人窝在出租屋,饥寒交迫,同吃一碗泡面的时光,再看看眼前的报告单,赵厚心里的愧疚一点点涌上来。
这婚,暂时是离呢还是不离呢?
他心乱如麻。
恰在这时,电话响了。
三~儿打来的。她说肚子疼,怕是胎儿有什么问题。
赵厚看了看床上瘦骨嶙峋,满脸憔悴的兰琳,踌躇一会,匆匆走了。
关门声响起。
两行泪,无声地流过兰琳的脸颊。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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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离得异常的顺利。
兰琳整个过程非常平静,简直超乎了赵厚的想象。
不争不吵不闹,她甚至在转身的时候,还给了他一个苍白的笑容。
兰琳是在离婚后的一个月去世的。
得知兰琳去世,赵厚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事,自己确实做得不厚道。
他琢磨了半天,还是准备去送兰琳最后一程,毕竟夫妻一场。
葬礼很冷清,因为兰琳父母早逝,她几乎没有什么亲戚。
奇怪的是,孤儿院的院长带着一群孩子们,神色肃穆的给她跪拜,他们眼里含着泪,面容悲戚。
倒是赵厚,在这一群悲痛欲绝的人当中,像个外人。
孤儿院院长冷冷地看着赵厚。
“你是赵厚吧?搞小~三,逼绝症的老婆离婚的就是你吧?”
“我,我哪里知道她得了绝症,她,她又没说。”
赵厚嗫嚅着,狼狈不堪。
“哼,渣渣!我呸!”
“你不知道吧,兰琳常常来孤儿院照顾这些孩子们。孩子们很爱她。她临走还给我们孤儿院捐了100万。那个钱,她本来想留给你的,可惜你真不是东西。”
院长的嘴角牵出一丝笑,三分讥讽,七分鄙夷。
“100万!”
赵厚以为自己听错了。
兰琳工资不高,自己的钱又没有多少落她的手,她怎么会有这一笔巨款?
“她的重疾险,她知道自己是晚期,不想医了,本来想把这笔钱留给你,贴你生意上的窟窿的。幸好没有,你这畜生真不配!”
“她的钱不拿给野男人拿给孤儿院?”
居然白白损失那么多,赵厚气得口不择言。
“把你的嘴巴放干净点!”
院长提高了声音,旁边的一群孩子都对赵厚投以敌视的目光。
“我明明听她给野男人打电话,说我不在家,喊他来。”
院长盯着赵厚看了好一会儿。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不要脸?”
“近些年,你关心过兰琳一点点没?她都病入膏肓了,你也假装看不见。后来,她行走都成困难,我就常常在你不在家时,去陪陪她。”
“谁知道你打的啥主意,陪她还用避开我?”
赵厚想到那100万,心口隐隐地疼。他把恨意转到了院长身上。
“兰琳这个傻子,说反正都医不好了,何必让你知道,白担心呢。你要见我常常去,不起疑心不追问?她还怕你要她去医治,白花钱。兰琳这个缺心眼的哟!”
院长摇摇头,长长地叹息。
“不过,只要你稍微留意一下,哪里发现不了异常?兰琳说,她给过你机会。”
赵厚想起了那张和离婚协议放在一起诊断书。
赵厚垂头丧气。
“那100万应该是夫妻共同财产,她没有资格全捐出去!”
赵厚突然灵光一闪,冲口而出。
“建议你先去翻翻法律!滚吧,人渣!”
院长满脸厌恶,一拂袖,赵厚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他的眼睛定住了。
那里,灵堂上方,一簇簇苍翠欲滴的松柏和一朵朵洁白如雪的菊花间,摆放着兰琳的遗照。
淡淡的妆容,微微的笑容。一如很多年前,他遇到她时的惊鸿一瞥。
只是,那时,她的眼神,清澈如泉,现在,却如深潭,他的灵魂,似乎要溺死在那意味深长的眼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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