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末虔诚

第十七章：末虔诚

曾经有人给我说过,浸淫在无边无际的腥血和屠戮中出来的人，忍受了常人足以发癫发狂的境遇。那么，活下来的就足够是强者中的强者，魔物中的魔鬼。

而这，只是为了生存，但更多的是欲望。

他说，当真正省去繁华和文明，所带来的足够多的意识，以及束缚时，人便是野兽，生性深处隐藏的最肮脏和最丑恶的灵魂，就会脱壳而出。

那便是残忍。

是与杀万人而裹袈裟的慈悲，是一样的道理。

他叫蔺澤，她叫百牧吷。

没有人记得他们的故事，因为不曾听过。

没有人知道侠和魔的替换，就在瞬息之间，因为无缘目睹。

也没有人知道，残忍和善良，他们只走两端，却非中间。

玉阙山还在冬深里忍耐着寒冷，等待着来年春苏的时候，可以带给它不一样的生命。

然而，在如今看来，这个奇迹还要显得要比想象中漫长的多，至少在玄淨无的眼中，绝对是肯定的。

玉阙山——

玄淨无——

自从血滴玉现世，到后来的群英汇聚，大打出手，再到至今听音辨针般的静谧。似乎在向玄淨无倾述着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山峰，只会平凡的在这冬风凛冽的季候中，包裹在枯枝烂叶的被褥中，安安静静的冬眠下去。

午时。

时间的转瞬即逝，让本就听声辩位的荒凉之地，稍稍多出了些许温暖。

玄淨无抖擞抖擞身体，又望了望山脚下，懒散的转身，顺着山脊慢慢驱步而上。

“也不清楚你那边是何模样了。”像是自言自语，但他还是哀怨似的啰嗦道。

玉阙山枯草干枝零落满山，脚下尽是踩踏在腐叶干柴上时发出的声音。

玄淨无听着脚下传回的声音，继续躬身上山。

然而，当真正感受到暖和的玄淨无，并没有丝毫的暖意。

正午的风掺和冬天的冷，以及阳光的照耀。玄淨无的耳边突然多了微不可查的冷意，似根根淡若游丝的冰刺，猛然间射向了玄淨无的后颈。

玄淨无瞥头，侧身，双手微握，衣袍随体内元力的运转，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玄淨无躲过了刺向要害的暗器，但还是有一枚暗器自耳边擦过，刺破了他的皮肤。一滴殷红的血滴，不知是因为少年热血，还是这玉阙山的寒冷，不想冻住快要滴落的血珠。

血滴落了下来。

滴在了玉阙山的枯枝烂叶上。

‘滴答’声格外在此刻显得悦耳，似乎就是这个冬季，整个玉阙山上最赏心的动静，最美妙的声音。

血滴在了枯叶上，然后溅开，像秋日的白牡丹，有人把朱砂挥洒在了洁净的叶瓣上，难得的漂亮。

玄淨无回身，丝毫不在意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轻蔑的笑着道，“你们来了。”

“玉阙山上，我最后要等的人就是你们两位了。”玄淨无顿了顿，语气强硬的说道，“蔺澤，百牧吷。”

视线里，玄淨无可及之处，此刻却不见任何人。

此时是冬季，树无叶，草不生。应理而言，这个地方并非是杀手藏身的最佳之所。然而，就是这么一处荒草皑皑，满目凋零的玉阙山，这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玄淨无收回视线，没有刻意去探知附近的一草一动。

玄淨无伸手，在怀中掏出了疙瘩似的，黑不溜秋的东西。使劲儿，就像是小孩子努力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尽吃奶的气力扔进水池里，只为砸出自己想要看到的水花。

而玄淨无，只是为了将拿东西扔的更远些罢了。

‘嗯哧……’玄淨无仿若拿着千斤之物，孩子般的将手中的东西，扔向了玉阙山山下。

事后，还不忘拍拍手掌，甩甩衣襟，洒脱的朝着山后走去。

“今天的事情，看在那人的面上，不予你们计较。但是别忘了，我的底线，下不为例，记好了。”

玄淨无向着身后挥了挥手，扬长而去，“东西在山下的湖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面的湖水结冰了，应该很厚。”

……

玉阙山下。

百牧城。

这是玉阙山山脚下唯一的一座城。虽说是城池，只不过是在安丰帝朝的版图中，做出了可以让所有人看的清楚的标记而已。

百牧城，只是标记。

四周残垣断壁的城墙，确切的说，更像是没落后的大族门阀的围墙。无人问津的百牧城，像往常一样，冬季里的城中居民，懒洋洋的晨起，懒洋洋的升起炊烟，懒洋洋的日落而眠。似乎这样的日子，已经根深蒂固般的烙印在了他们的骨子里。

在这里，因为人少，所以没有争执；在这里，因为地广，只要勤劳，所以不愁温饱；在这里，没有欲望。除了天，用无尽的贪念，掘取了大地最后的一抹繁华后，赋予了这里百姓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贫瘠，一切都显得很平常，也很平静。

百牧城的中轴，是一条自西向东的大道。这条大道是商贾出进安丰帝朝东西的道路。然而，此条道路虽是安丰帝朝为了国运商贾开辟的宽阔官道，但因为此路出入较为其他道路更加漫长，蜿蜒的道路几乎要用去很多商人的大半时间。而在商人的盘算里，获利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当然也在用时要有更加细具的计算。时间少，赚的多，是每个经商之人最渴求的至真之理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世俗所道，‘时间就是金钱’的常言之语了。

虽说至此，但还是有少部分运镖走货，没有靠山背景的小商贾，为了安全经营，还是会选择在这条无人问津的官运之道上行商。

百牧城的东头，有两家行人驻脚歇息的地方，分别是一家简陋粗建的酒楼，拢共三层，都是用玉阙山山脚下的木材搭建而成。而在其旁侧，则是一家酒肆茶棚，很是简单，几根木桩，再用秸秆麦草搭起来的，然后在木桩上吊着一面旗子，挥挥洒洒的写着‘酒肆茶棚’四个字。

酒楼在西，酒肆茶棚在东。

此时，在酒楼酒肆的西边，数丈开外，站着三个人，两大一小，都裹着棉衣，披着裘袄，迎着寒嗖的冷风站在那里。

佁止然和碧旻抬头对视了一眼，然后都不情愿的看着远处的酒楼酒肆。

“感觉不太好。”佁止然蹙着眉梢，疑惑的道。

旁侧，碧旻听着佁止然的话，也不可否认的说道，“只能看情况行事了。”

“那过去了再说。”佁止然看着身旁的暖暖，搓揉着白嫩的小手说道。

“嗯。”碧旻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应了声。

“那就走吧，师姐。”

佁止然和碧旻一左一右牵着暖暖的双手，缓缓的向着歇息的地方走去。

脚步很慢，然而此刻在佁止然的心里，却觉得这段距离是有生以来，走的最快的一次。仿佛几步路，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然而，就在她们走到与酒楼咫尺之距的时候，佁止然停下了脚步，心中的不安更显得重了些。佁止然忐忑的看着这座破败不堪的酒楼。半晌，她又侧目盯着酒楼旁边的酒肆，怔怔出神。以至于牵着暖暖右手的碧旻，不禁手掌滑脱了暖暖的小手。

碧旻瞬时一愣，回头看了看佁止然，惊异道，“怎么呢？”

碧旻的声音不大，但佁止然却在此时听的尤为清楚。

佁止然收回视线，摇了摇头，不确定的说道，“感觉这个地方很不自然。”

“给人的感觉。”随后，佁止然生怕碧旻不理解自己的话，又补充道。

“嗯？”碧旻看着佁止然凝重的神情，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剑。

佁止然闭上眼，半会儿后，她的左手从暖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随即又抓住了暖暖的手腕。

“暖暖，躲到姐姐身后去，听话哦。”佁止然蹲下身子，右手给暖暖紧了紧衣领和绒斗篷，又摸了摸暖暖白白净净的脸颊，疼惜的说道，“过会儿不弄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脱开姐姐的手哦，要不然姐姐真的会生气的呦。”

佁止然说着搂过暖暖的小身板儿，脸蹭着暖暖的鼻尖，小声说道，“姐姐生气了，就会不疼暖暖的咯。”

暖暖一时不知所措，但又不知道给如何回应佁止然。但一会儿后，还是鼓起勇气，嘟嘟着小嘴，一副很是不理解又不乐意的表情盯着佁止然。

然而接下来，她却趁着佁止然不注意的时候，‘哈哧’张开小嘴朝着佁止然的鼻尖嘬去。佁止然不禁被她嘬了个正着，满脸诧异，眼珠子来来回回看了又看面前的可人儿，突然间笑出了声。

“小调皮。”佁止然用手指轻轻刮着暖暖的小鼻梁，嗔怪道。

暖暖看着笑了的佁止然，似乎只有佁止然高兴了，她自己才会觉得这个世界是最美好的。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纯真，这么可爱。

暖暖猛然间跳起，挣脱佁止然抓着的手腕，双手环抱住佁止然的脖子，一股脑的摩蹭着佁止然的脖颈。接着她小嘴贴着佁止然的耳朵，用两个人能听见得声音说道，“姐姐不疼暖暖了，那暖暖来疼姐姐好不好。”

佁止然闻言，瞬间呆若木鸡，好似心里的血突然骤停了一般。

她真正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暖和。

佁止然抱紧暖暖，激动的说道，“好好好，暖暖可要说话算话咯。”

“但今天一定要听姐姐的话哦。”

“好哒好哒。”暖暖俏皮的蹬着小脚丫，亲昵的嚷着。

一旁，碧旻眼睛里全是着温馨的画面。她不知道暖暖在佁止然耳边说的话，但她看见这样的情景，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就是会有那么一小搓一小搓的事情，让这个被人情世故蒙蔽的冷淡世间，多处意想不到的烟火气息。

佁止然抱起暖暖，抚摸着裘袄下娇小的脊背，她回头对着碧旻笑道，“师姐，劳烦了。”

碧旻听着，用刚才佁止然对暖暖说话时的样子，声情并茂的说了一句，“淘气哦。”

瞬时，佁止然不知所以然，两眼难以置信的看着碧旻。

而在佁止然的怀里，暖暖正好看到了碧旻说出‘淘气哦’时的神色，霎时间惹得暖暖咯咯大笑起来。顿时更加招的佁止然难以自安了。

佁止然正当年华似水的时间，此刻还是难掩女儿家的懵胧之情，自是羞涩如三月桃花，满脸绯色。

片刻，当佁止然反应过来时，看着亦步亦趋走向酒楼的碧旻，指着碧旻的背影，跺着脚怪道，“师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