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落疏疏月又西17母子之争

篱落疏疏月又西17母子之争

乔远寒突然有了摔电话的冲动，他极力地压制着自己心里的怒气：“我希望你就事论事，不要伤及无辜。我刚下班很累。”

“谁让你去受累的?我让你叔叔给你动用了那么多社会关系，让你留校。你倒好，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去了破工厂。”范美娟大声地吼着。

“我现在给你打声招呼行吗？我喜欢当工人，我想当工人。替我向你那位杰出的丈夫说声谢谢，谢谢他的好意！”乔远寒一听自己母亲提起那个男人再也止不住心里的怒火。

“乔远寒，你有点良心好不好?你叔叔为了让你留校，请客吃饭没少花钱！”范美娟语气有所缓和。

“对，我是没良心，这点随你！你丈夫请客吃饭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们！”乔远寒最讨厌自己母亲的大呼小叫，若不是父亲一再地劝他，他才不会把范美娟叫一声妈。

“乔远寒，你，你个兔崽子……”范美娟在电话那头大骂。

乔远寒直接挂了电话，他挂电话的时候一辆卡车从他身边过发出刺耳的汽笛声。月亮被风吹得摇晃着，还有下班的同事在急匆匆地回家。

乔远寒的家更像是个传奇。他的太爷爷是国民党军官。在文化大革命以前他家的家境很好，他的奶奶一次偶遇，把自己的母亲范美娟带回了家。据说当日范美娟衣衫褴褛，饿得倒在地上，是自己奶奶施以援手。

范美娟当日确存感恩之心，也或是她自己想找个依靠。乔家见梳洗干净的范美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自然也是动了心思的。他家是地主成分，乔远寒的父亲虽然一表人才却没有人愿意嫁。

一九六九年范美娟主动挽着乔远寒父亲的手领了结婚证。乔家那时候虽然艰难但还是给他们隆重地举行了婚礼。乔远寒父母结婚后不久，红卫兵，造反派便找上门来。

乔家人都被拉去批斗，被没收了大房子。他的爷爷奶奶被剃成了阴阳头扫大街。这时候怀着身孕的范美娟，拿着乔家老太爷从台湾递来的家书揭发乔远寒一家有叛国嫌疑。

乔远寒的爷爷，奶奶，父亲被造反派打得半死。他的父亲被下放到了乡下。范美娟生下乔远寒后，声称乔远寒是资本家、反革命，叛徒的后代，拒绝喂养乔远寒。

乔远寒的奶奶把乔远寒从范美娟那里抢回来，用米汤糊糊喂养他长大。乔远寒的爷爷在文革中不堪屈辱跳楼自杀，他的奶奶拖着他饥一顿饱一顿。

乔远寒八岁时奶奶便去世了，奶奶不只是奶奶还是妈。他断断续续从奶奶口中知道范美娟的所作所为，他恨范美娟。

范美娟和乔远寒的父亲离婚后嫁给了当时的革委会主任，她大字不识几个，就因为脸蛋好看，在西安电影厂谋到了一份工作。

乔远寒见到自己父亲时已经六岁。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都是陌生的字眼，他的父亲回城后落实了政策被分到市二建公司上班。因为文革中被打得不轻，逢着天阴下雨，腿痛到不能下地。乔家无力照顾乔远寒，才又找到了范美娟。

范美娟再嫁后又生了一儿一女，她不方便把乔远寒带去自己家。乔远寒便一直在乔家长大，他很少去母亲家。他们母子见面不是大吵便是小吵。

范美娟的现任丈夫如今当了省上某个领导的秘书。

乔远寒考上大学那一年，毕业的大学生已经不再包分配。他总觉得是八九年的学生动乱惹的祸，以前的大学生待遇太优越，公费，毕业后进国家机关上班。到了七零后一切都变了，上大学自费，大学毕业自己联系工作单位，一般情况下都是进企业，连留校都是很困难的事情。

范美娟的现任丈夫当时鼓励乔远寒好好学习。那个男人当着范美娟的面答应想办法让乔远寒留校。

如果不是夏沫，乔远寒不会知道男人把自己当作讨好上级的工具。夏沫是省上某位领导的侄女，她大学追求了乔远寒四年并主动去找了范美娟。范美娟和她的丈夫竟然私自答应让乔远寒娶夏沫。这样乔远寒既可以留校也为他们和领导套近乎铺路。

乔远寒知道这件事后毅然放弃了留校，他不想做任何人的筹码。

乔远寒打开宿舍的门走了进去。王梓躺在床上打着呼噜。

“王梓，你能吵死人。”乔远寒推了一下王梓。

王梓坐了起来：“远寒，上班累吗?后不后悔?你说说你要留校多好。从讲师慢慢干起。”

“行了，上了那么多年学看见学校就烦！”乔远寒叹息了一声。

“你真和那天那个假男人在一个班?”王梓看着乔远寒。

“对，她叫姜寒云。”乔远寒看着王梓笑：“怎么?你看上她了，我介绍给你。”

“行了，她绝对心理变态，同性恋患者。一个女人留那样的头发，说话又那样没教养。咱好歹也玉树临风，要找怎么也该找个柔情似水的，比如：远寒哥哥。哇，骨头都酥了。”王梓又拿夏沫开乔远寒的玩笑。

“要不，你给夏沫写信，我给你说她的地址。”乔远寒躺到了床上。

“远寒，你脑子有病吧？那么漂亮的姑娘……”王梓看着乔远寒：“我要是你早都抱得美人归了。”

乔远寒侧过身子装睡着，他不想听王梓提夏沫。夏沫是很好，好的没有缺点。正因为她没有缺点，他又觉得这是最大的缺点。

第二天早上十点，乔远寒在宿舍里画各个车间的工艺流程图。他是调度，他要指挥操作工，自己必须懂得这些。他翻到碳化的工艺流程图时，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乔远寒给姜寒云的不过是自己画的流程图，他昨天看了王调度给自己的图后想着自己应该背下来，他自己又画了一张出来。结果他画的有几处错误。其实他后悔自己和姜寒云打赌，如果姜寒云当了碳化主操作，自己以后得叫一个女孩子师傅，这在企业里有些丢人！他们同一天进厂，自己大学毕业。

这时候有人敲宿舍的门，乔远寒打开了门。

夏沫化了淡妆，她的长发披散着，她的眼睛细长，酒窝极深，眉毛不浓不淡，她对着乔远寒微笑，眼眶里有泪水打转：“远寒哥哥，我总算找到你了。”

“夏沫，你来做什么?我说了，我们不合适。”乔远寒冰冷地拒绝，他想要关门。

“我已经在厂里报到了。以后我和你一样都是工人。”夏沫的眼泪流到了脸颊上。

“你何必跟我凑这个热闹。”乔远寒不打算让夏沫进自己宿舍里面。

“因为你脑子有病，你好好的留校不干，跑到这能呛死人的工厂来。”范美娟指着乔远寒：“夏沫是太喜欢你了。她为了你吃不下睡不着，她为了你放弃了留校……”范美娟的头发染成了黄色，她的手指上戴着蓝宝石戒指，有唾沫星子从她极艳的嘴唇里溅出来。

“看看，这都什么环境？让你和姓乔的住一起就学会了乔家的穷酸！”范美娟走进了乔远寒的宿舍里面，她嫌弃地看着房子四周：“远寒，你现在辞职还可以回学校。看看这环境……”

“我这里是太过穷酸，让您屈尊了。不过乔家的穷酸味你也粘过，不是乔家的穷酸味，你早饿死街头了。”乔远寒讨厌自己母亲的装腔作势。

“谁给你说的?是乔沐阳吧？是乔沐阳那个窝囊废说的?”范美娟怒睁着她的眼睛。

乔远寒推范美娟：“你出去，出去！我这里不欢迎你。我穷酸也罢，富贵也罢与你没有关系。你管好自己的儿女就行。”

“远寒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阿姨呢？她是你母亲啊！”夏沫拦乔远寒。

“还有你，你也出去。这是男人的宿舍，你进来做什么?出去！”乔远寒最讨厌范美娟咒骂自己的父亲乔沐阳。乔沐阳的工作为什么会在二建公司?还不是范美娟的现任男人捣的鬼。

“乔远寒，我告诉你，我没你这个儿子！”范美娟在外面拍着门怒吼着。

“我从来都不是你儿子，我妈在我出生那一刻已经死了。”乔远寒觉得范美娟到现在为止还想利用自己，她现在领着夏沫来，还不是为了给自己丈夫升官铺路?

半个小时后乔远寒再打开宿舍的门，夏沫竟然还站在宿舍外面哭：“远寒哥哥，我放弃城里的一切过来就为了你……”她哭得委屈。

“夏沫，我说过，你可以做我妹妹。其他的不可能。”乔远寒极不耐烦地劝慰着：“你的宿舍在哪里？”

“我的宿舍在家属院那边！”夏沫又笑了：“远寒哥哥，你送我过去?”她想挽乔远寒的胳膊，乔远寒躲开了。

“好吧！”乔远寒把夏沫送到了宿舍楼上。夏沫的着装一看就是西安市里面的女子，她又长得漂亮，宿舍楼上有不少单身男子看着夏沫。夏沫的脸上便摆出愈迷人的微笑。

乔远寒上晚上的零点班。王调度去了造气车间，高调度去了合成车间，他们让乔远寒去碳化车间。乔远寒多少有点心虚，他给姜寒云的是错误的流程图，姜寒云会不会看出来？

乔远寒上了碳化三楼：“刘师，接班情况怎么样？”他看着三楼的分析报表和操作报表：“上个班生产了一百零四吨。”

“嗯，我知道咧。”刘国庆点了一支烟：“老胡，你做个氨水浓度咋生娃去了，快一点！”他走出了操作室。

姜寒云看了一眼乔远寒，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图纸：“谢谢乔调度。”她说完又出去跟着刘国庆。

乔远寒接过图纸，姜寒云还在谢谢自己?难道姜寒云没有发现自己给她的图纸是错误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