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紫菱的睡眠变得很糟,她的状态也越来越差。那晚,紫菱像往常一样,插好电热毯,洗漱后就躺下准备睡了。凄冷的的夜晚,她总感觉窗户缝里能透进寒风,吹在头顶上,很不舒服,她下意识的把头缩进被窝里,可憋闷得透不过气,然后又探出头,把枕巾衣物堆在头顶挡风,然后闭了眼,平静的躺着。
可脑中的思绪却如潮水般翻腾,说不清楚在想什么,可就是停不下来的想,她将平躺着的身体侧过来,不舒服,又蜷成一团,仍然不舒服,后来索性头脚颠倒,180度转弯……
失眠的人肯定经历过这样的折腾,紫菱就这样折腾了一个晚上,彻夜无眠。
有人说,睡不着觉的人肯定没困到劲儿,否则怎么会睡不着,可是紫菱却一连三四天都整晚无眠,从生理上讲她肯定困到了极致,可事实上她却越来越难以入睡……
“又失眠了,如今的我,像个躯壳,飘在路上……”
她发了这样的状态,白天要飘到课堂上课,晚上要飘回宿舍,飘到床上躺着,也仅仅躺着而已……
终于熬到了周末,岳泽陪着紫菱去看医生,紫菱描述了症状,那个被称之为专家的医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开了处方,指示到药房取药。岳泽说,这种西药对身体伤害大,能不吃就尽量不要吃……
紫菱有气无力的答应着。
周末过后,紫菱并未好转,为了不影响上班,她只能吃药入眠,开始只吃半粒就能很快入睡,几天后,药物似乎也失去了效用,吃与不吃毫无两样。她只能私自加量,吃一粒甚至一粒半,可最后都无济于事了。岳得知后,咆哮起来:
“你是怎么了?今后就依赖药物入眠吗?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眠与志气毫无关联,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波折,她能挺过来,可这一次,她几乎跨了,“能睡着吗?”这是她唯一关心的事,“为什么睡不着?”这是她每天唯一想问的。
失眠的人都说,长夜漫漫,而紫菱却恰恰相反,她觉得夜过得极快,还没睡天就亮了,这是她最畏惧的事情,所以每天她都早早上床,给自己足够的时间睡觉。她还习惯看表,然后不自觉的计算自己能睡几个小时,如果计算出来的时间不足八小时,她就开始紧张起来,叮咛自己该睡了。
可越是这样小心翼翼,她越是睡不着,最后夜静得出奇,紫菱能听见时钟嘀嗒嘀嗒的响,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还是睡不着。她不敢再看时间,只是紧张的蜷成一团,双拳紧握,指甲抠到肉里,五脏六腑也随着身体揪在一起,无法呼吸,眼泪顺颊奔涌,打湿了枕巾和被角。
通讯录被她翻了一圈又一圈,她想找人倾诉,可是谁能理解呢?什么道理她不懂呢?既然这样又何必让对方也不开心呢?这么晚了,岳泽肯定睡了,早上还要上班,电话拨出去又挂了……
然后她神经兮兮的下床拿起一只拖鞋放到床头的墙角儿,因为她突然想起几天前舅家艳姐在电话里讲她可能是中了什么邪,睡觉时把鞋放在床头可能对失眠有效。紫菱虽然不迷信,但此刻她也相信自己是中邪了。不知什么时候,她渐渐失去了知觉,可在她感觉几乎是清醒的,因为睡得很浅。
第二天一早,她眼睛酸痛,红肿,脑袋像被灌了浆糊,身体虚弱无力,似乎走路都没了气力。她躲避着同事,飘进了教室,课讲到一半,就站不住了,赶紧坐下,学生都围过来询问状况。
“孩子们,对不起,老师生病了”紫菱红着眼睛说。
这样的状态还怎么上课呢!她找了校长请了两天假。以睡不着觉为由请假,紫菱有些难以启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校长像看着怪物一样打量着她,从教几十年,还头次见识因睡不着觉请假的。
“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心态放好……”校长还是中肯的劝了她几句。
她去了岳泽的公寓,躺在床上休息,此刻她也只能做这些。岳见了紫菱又气又心疼。
“从前,那么波折那么辛苦,你都没有倒下,现在一切都好了,怎么就过不去这个坎儿了?”
“我也想这么问自己。‘’
“今天老公陪你睡,什么都不想,把脑袋里的小怪物都赶跑……”岳把紫菱揽在怀里,用手轻轻按压着她的太阳穴。
紫菱慵懒地倒在他的臂弯里,舒适地闭上双眼。
“谢谢你,宝宝”
“睡吧,亲爱的”
紫菱觉得温暖的唇吻在眼睛上,碰触到睫毛痒痒的,她下意识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然后晕晕乎乎的睡着了。岳像抱着婴儿一样轻拍着紫菱,嘴里念咒似的低语着什么,确定她睡熟了,他便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床上,盖了被子,拉上了窗帘,然后自己侧倒在紫菱枕边,看着她……
紫菱踏实地睡了一夜……
可是,她并没有因为这一夜的安睡而好转。在日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失眠,忧虑,强迫,自闭持续不断地折磨着她,让她处于崩溃的边缘。
后来她发现自己写字都是抖的,任何与脑力劳动有关的事情她都做不了了,每天像个偶人。她曾流着泪打电话给岳泽:
“老公,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内裤都洗不动了……”
“没关系,做不了的,老公都帮你做……”
岳曾劝紫菱请长假休息,也想过让她辞职,在他眼里健康比什么都重要。可紫菱却坚持上班,她并不是忠于职守的楷模,她只是不想让人觉得她是个病人,
即使糟糕透顶,她还是要庇护那最后一点儿虚荣!
终于熬到放假,紫菱庆幸自己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寒假近一个月的时间是个调节的机会。岳泽早就订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家是温暖的,家是可以疗伤的地方……
小时候可以在父母跟前任意的哭闹撒娇,再坏的情绪,他们都能宽容地接纳。长大了,他们还是愿意做那个温暖的港湾,可是我们却变了,报喜不报忧成了我们的习惯,再大的痛苦也不愿意向他们吐露,与父母之间似乎隔了一层永远也无法逾越的屏障。
那一晚,紫菱咬着被角低声抽泣了一夜,曾几度想放声大哭,又怕惊醒了熟睡的父母,让他们担心。
“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加厌恶自己,她狠命的用拳头砸墙,然后去感受那痛彻心扉的疼。
第二天一早,紫菱强瞪着眼睛问妈妈:
“妈,昨晚我又一夜没睡,你看我现在正常不?怪不怪?”
妈妈仔细打量着明紫菱,“不怪不怪,挺好的……别想太多……”
“这是咋啦?怎么又睡不着了呢?”她别过脸去低声念叨……
这一天,紫菱和岳泽去县城和高中同学聚会。饭后紫菱实在受不了他们酒后的喧哗,于是独自一个人回旅店休息。
回到旅店,她一头扎在床上,眼泪如洪流般涌出,然而声音却掐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憋得头上青筋爆出,她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不自觉的大口呼吸,此刻的她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她想找人救命,可谁能救她?岳泽在另外一个地方陪同学们打麻将,他哪里意识到事情这样严重。
紫菱赶紧拨通了艳姐的电话,没人接。她又疯了似的拨淼姐的电话。
“喂,老妹儿……”电话终于拨通了。
“姐,我快要死了……”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声嘶力竭。
电话那头显然已经吓懵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老妹儿,你别急啊,慢慢跟姐说。”
“我睡不着,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我干什么都没有力气,提不起精神,姐,我难受到了极点,我害怕……”
紫菱把压抑了很久的话都一股脑儿抛了出去。
“老妹儿啊,你看我们姐几个就属你最有出息了,有稳定的工作,又有那么爱你的老公,我们都羡慕死了,你可不能往窄处想啊……”
“是这,你别挂断,让你三姨和你说,她很会劝人的……给你,妈。”(三姨是淼姐的妈妈)
“外女儿啊,有啥事儿你跟三姨说……别哭,啊,别哭……”
紫菱一直在哽咽。
“刚刚结婚,是不是有很多不适应的地方啊?买房有压力了?三姨帮你……”
“没有,三姨,我就是觉得自己不像正常人了……”
“这孩子净胡说,哪里不正常了?三姨每次见你都喜欢得不得了。”
“三姨,你不要告诉我妈啊,我怕她担心……”紫菱边哭边叮咛。
“外女儿啊,人这一辈子啊都不太容易。三姨刚结婚那会儿,也跟你一样,动不动就睡不着觉。”
“可那时候哪像你们现在这么幸福啊,有人疼有人爱。一晚上睡不着第二天不照样下地干活……你三姨夫还隔三差五的喝酒耍脾气。”
紫菱停止了抽泣,只是默默流泪......
三姨也一直絮絮叨叨地说……
不知什么时候紫菱趴在枕头上睡着了,脸上的泪痕还未干。这一觉她睡得不轻不沉。
第二天清早起来她居然感觉异常清爽,心情也不错,什么头重脚轻,昏头胀脑的失眠症状都不见了,她很奇怪,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触底反弹”嘛?
和岳泽坐在回家的公车上,车窗外尽是白茫茫一片,阳光异常明媚,照得白雪闪闪发亮,大东北的空气是如此清朗!紫菱打开车窗,让清冷的空气打在脸上,生活真美!
当然在开学前一周,岳泽还是带她去了一家很有名的中医院治疗(据说这家医院治好了许多抑郁症患者)。医生给他们开了近两千元的中药,塞了足足一大旅行箱。上班后,岳泽每周给紫菱熬制一回(足够喝一周的量),紫菱坚持喝了两个月,不管是心里作用还是真的药到病除,总之紫菱终于熬过了这一劫,迈过了这个坎儿。
萧红说一切阳光下的都是美的,可有时我们故意把阳光挡在了门外,看到的尽是自己心底的阴暗。所以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变,变的只是自己的心境。真正的救世主就在我们自己身上,如果自己都不想跳出来,别人真的是无能为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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