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着对他说:“拿着,我的灵魂从此就交给你保管了。”然而看上去仿佛也没有太大变化,在任何人的眼里,或许她有没有灵魂都是那么的无所谓。冷林用他的碧波壶将这个女人的灵魂封存,他虽然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却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女人的心事,但他如同自己的名字一般,冷冷的关上了“扶风间”的门。尽管如此冷冷,这扇门是三千年来,第一次为一个不知名的女人而开。
这个女人其实是有名字的。但她自己已不记得,或许是伤太重,记忆在一点点减退。或许是当初被涅化之神派来人间的时候,刻意让她在某一时刻要开始承受这些折磨。她曾经比谁都有澄明的心思。她曾经天真无邪的爱着这片冰冷无情的地零之都。而偏偏没人察觉她是如何从深爱走向绝望,也许被囚禁在天地间最隐蔽的这个地方,一切来自于她的心甘情愿。
她曾经看的比谁都开豁。“你要改变自己,否则迟早会引起地零之都的恐慌混乱,所有你爱的人和物都会经历比生死更痛苦的灾难。”她的耳畔还是回响着涅神的话。为什么不清楚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灾难和混乱,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才编出这样可笑的谎言。“可我不想再每晚都经历那样的梦魇……”,她感觉到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没有了温度。因为灵魂被禁锢在了“扶风间”,只有在每月的十五月圆当空之时,冷林才会消耗自己的功力施展法术,让她在那一刻感受到血液流淌的温度,她也许只有在最温暖的时刻,可以依稀记起自己的名字,迷乐(yue)。
冷林曾经说过,自己会用生命来保护她的灵魂。听起来也许很荒唐,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孩子,生命是多么美好的幻境,他竟然说得出那样的话。不过这件事整个就极为荒唐。“林上屋”是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和经过的地方。就算是神,也只有涅神才知道,虽然在众神之中,他拥有最慈悲的胸怀,被人间的善男信女朝拜,可是他依然还是将迷乐送去了这个寂寞的地方。他明明知道,寂寞有多可怕。他还是做了。并且告诉迷乐,“林上屋”会是你此生永生,唯一的归宿。冷林是怎么盗取天机冲破阻碍,来到这里,也许暂时没人在意。就算在意也无关紧要,他只是户路最宠爱的儿子罢了,任性,聪明,古怪。小小年纪可以掌管“林风间”,掌管世间的恩爱情仇,户路之神虽然在众神中冷酷至极,唯独骄纵他的爱子。看来,浑噩的天界比起人间,好不到哪里去。
从此,迷乐便是真真正正没有灵魂的人了。
其实住在“林上屋”,没有灵魂更好。她花了整整一百年的时间来思考一个问题,关于是谁创造出这样一个地方以及如何逃脱。但是一百年对于思考一个关乎神的问题,还是显得太不够力量。整间屋子没有隔断,没有边际,看上去好像贯穿了整个云层整个地零之都。无论你在里面如何穿梭徘徊,时间流逝得也毫无痕迹。一张冷冰冰的床,一只臭不起眼的蝙蝠,一扇天窗,满地的“绿斯血冰草”,她就这样活着。那床虽不起眼,但可以让你美美的睡上一觉,有人说是涅化曾经用他的一缕头发幻化而成,也有很多人一辈子希望自己能在上面真正的睡一回。而她一点不觉得这是恩赐。因为她一旦睡着,时间就无情无边的流逝了。还好每天会有这只黑蝙蝠来叫醒她。它每天早上来吸一点她的血,当她感觉到有万箭穿心的感觉时,也是苏醒的最佳时候。她不能无止境的睡下去。美梦越长,诅咒越深。
地零之都分为两个部落,一个掌管地下的所有精气神灵,名为“地都”,而另一个则守护着天与地的交界,名为“零都”。然而这地都有着许许多多资质平庸却又向往天界生活的人,他们在试图用各种方法穿越零都,去到天界。而守护零都的人,因为既不接地气,又不见天神,越来越没有人愿意世世代代在那里生活下去。零都的人,被赋予了最神圣的守护使命,而因为背叛神的使命,他们必须要付出残酷的代价。每一个零都的人,身体里都有一根柔软的天经支撑着他们的肉体,一旦冲破两界黑暗之门。天经将自动断裂,剧痛会持续一百零九天,不冷说话,不能动弹,不能进食。几乎很少人能忍受这样的苦痛和折磨,也有很多人是活活被饿死。但活下来的,一定是所谓的强者,例如零都族长的九十九代私生子——拚予。
拚予的母亲因为爱他而死。她的母亲是地都王族众多公主当中最偏执的一个。因为偷了父亲的“逆亏镜”而看到了过去发生过的一些事情,于是非要嫁给零都的王子,而王子当时已经有了妻妾。她依然为他生下了拚予。拚予的父亲同她之间并无爱情。而他们之间的故事也是零都的大忌。除了在市井间流传着这些非言非语以外,别无其他。拚予想离开这里,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做一个奇怪的梦,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出现一个女人,对他说一些奇怪的话,他总是悄悄靠近她,想看看她的脸,听听她说些什么。每当即将看清之时,便从噩梦中惊醒。传说这是因为她母亲触犯了神灵,偷窥了神镜的种种原因。也有人说,只有“林上屋”的那张冰冷的床,可以让这个梦完整解开。
迷乐想离开“林上屋”,自从她的灵魂没了,这种想法就一天比一天强烈。可是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屏障之中,几乎没有方法可以向外界传递任何消息。她知道其实自己永远都没有办法逃脱这种禁锢。涅神说过,要让她受尽惩罚。想爱不能爱,爱她的人永远无法靠近她,她爱的人也永远无法相见。她其实根本记不清自己过去是否爱过谁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忘记的人,怎么会记得自己还有的身世和情感呢。她会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孩子吗,她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木华天树吗?她什么都不知道。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人世间已经轮回过万千遍,而唯独她却还在绝望的活着,就算是没了灵魂,她有时还是会有心动的感觉。每一次心跳来袭,她都不知道是什么感情在作祟。绿斯冰血草,最近出现了些异象,一夜之间神奇的疯长着,一直朝着天窗拼命的延伸。这是第二次出现这种奇观的现象了。她不敢触碰到这些血草。涅神说过,一旦触碰,她所爱之人会有性命之危。这种警告只有对她来说凑效,但凡别人一定不屑于此,如此多年过去,她都不知道自己爱过谁,又何来所爱之人呢,更何况在自己身上承受过的千般痛苦,难道还有心情去顾及那些连幻象都没有的存在过的过去吗?但她一直以来都百般小心。尽量躲避着。过着无时不刻不莫名其妙提心吊胆的生活。
“扶风间”坐落在魅鬼峰的顶端,四周都聚集了阴冷之气。这和戾气有本质的区别,毕竟和性命无关。冷林虽然收藏了天下人的爱恨情仇,但这些都是情,而非命。推门进去,却又是另一番意想不到的情景。五彩缤纷花团锦簇且不说,琼楼玉宇也难以形容这里的别致高雅雍容华贵。还有灵兔在草坪上欢走,一切都温暖如画。“你来了。”冷林似乎早已知晓来者何人,他已经泡好蜜花露水,静静的等待多时。“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如期而至,虽然你还是那么讨厌。”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年龄跟冷林相仿,外貌甜美,声音也温润如玉。“迷乐姐姐的灵魂在你那里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或者交给我保管呢?”这姑娘想来是跟冷林太熟了,说话完全不注意分寸。“嗯…快把东西给我吧。”冷林听到此话脸上先是一惊,很快若无其事的掩饰过去,催促她交还手里的物品。这姑娘本来是好好的,还想上前来撒娇一番,发觉冷林完全没在意她的话,反倒突然生气了似的。“你先把姐姐的灵魂交给我!不然,我不想还你了。”撂完此话,转身便想离开。“不许再提此事,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我警告你!”一阵冷风掠过,姑娘的脖子已经被冷林牢牢的掐在手里。其实他并未用力,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随即他很快松开了手,而姑娘的脖子已经留下了紫色的划痕。半天没能缓过气来。“你,是不是疯了?!”她愤怒至极,忽然运起功来,对准手中的包裹施加起污秽之术,冷林回过神来时,一切已经晚了。她的手一滑落,那包裹的仙布散开,一只兔子跌落下来,已然没了灵气。“你疯了吗?!”冷林一招凌云之风扇过,丫头被滚出好几丈远。再一扇风,她便没了影踪。忘着死去的灵兔,他的脸上除了难过伤心,其实更多的是恐惧。
也许,灵兔还在,迷乐的灵魂就还有归位的可能。但如今,灵兔已死,几乎已经没了别的办法。涅神,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究竟是为什么?冷林用内力取出藏于自己身上的碧波壶,几乎要掉下眼泪来。在所有人眼中,他孤傲、聪明、万事皆通,但这件事却被自己搞砸成这样。他回想起第一见到迷乐的样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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