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是为了继续前进
和老马认识了四个月，时间不长，印象深刻。
老马不爱读书，临走前我送他一本书。他在第二天欢送晚会的现场当着台下124个人的面说他很感动，“彻夜”读了20多页。
本来整场晚会到了“离别感言”这个环节已是异常煽情，一些个忍不住的哥们偷着抹了好几回眼泪，可是老马的一句话瞬间把大家逗乐了，我作为当事人简直哭笑不得。
老马是幽默的，他的幽默很大一部分源自于他的天真。有一个周末他问我借迷彩作训服。我好奇，老马一米七出头，我快一米八，怎么会向我借？
“行啊，可是我的你穿着可能有点大吧？”
“不大，我身上这件就是180的。”
“是不是新训那会发的不合适没给你调啊？”
“是我自己报的这号数，我有几件夏常服185的号呢。”
老马看我一脸疑惑，解释道：
“我家人说树挪死人挪活，我考上军校换了方水土，还能接着长，咱东北人都能长到一米八往上！”
可能也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纯真，所以才会如此执着。
“从小就想当兵，当兵就要当最帅的特种兵，不需要什么理由！”
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永远是那样的简单而纯粹。所以我从不跟他争辩，讲理他是从来没有胜算的，可惜他认定的事从不讲理。去特战学院也不仅仅是个嘴上说说的梦想，他每天就算再晚也要在点完名后加练到熄灯。
“你看你身上肌肉都一块块的了，还不消停会？”
“不练，难受。”
简单而又一本正经是他说话的方式，但也有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
老马其实不老，还比战士考学的我小一岁，只因为班上有两人姓马，他比另外一个大一岁，所以一个成了“小马”，一个成了“老马”。至于为啥大一岁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那天还是听他讲故事，从小学一直讲到考上军校前。我一听开头就不想听下去，这帮从地方高考过来的青年学员有时候就爱“胡说八道”，成长历程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爱玩、调皮、经常惹事，反正就是除了学习什么都干，但就是搞不懂为什么还能考上军校，每次听到往后的内容我就自动过滤掉了。
直到他说到他因为一个兄弟犯了错误甚至还因此留了级我才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老马爱笑，笑的时候露出两颗歪斜的门牙，也是留级的那次 “牺牲”掉的，后来装了假的，笑起来陌生人看着多了分狰狞，我瞅着添了分傻劲。
他对待兄弟永远那么纯粹。
队里查违规使用手机，查到我们班的时候，大家立正站好，心里直打鼓。当查到浩楠的时候，队长不相信他没有违规使用。
“队长，我以人格担保，他没有私藏手机！”
老马突然的一声吓到了我们，也惊到了队长。
队长转向双手贴紧站得笔直的老马，空气一下子凝固。我们心想这下子完了，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吧。
“好，马祥乙我信你一回。”说完欲转身去我们宿舍。
惊叹号的一点还没有落笔，老马居然又叫住了队长。
“队长，您别查我了，我心脏跳得扑通扑通的，我直接给您！”
他一下子又破坏了严肃的气氛，原来他的胆子也不总是那么大。
老马有时候故事讲不停，有时候又极度沉默。
我们队每月测一次武装五公里，其他时候每周用“keep”自己选择路线在校园里跑一趟。队里的这种训练方式非常受欢迎，可以一边跑一边欣赏校区的风光。我一般喜欢一个人跑，那样可以按自己的节奏来，老马却要求一起，他不多话，一路跟着。
通常绕着学校最大的圈子跑完回来就差不多五公里，可是那天快到宿舍的时候，老马叫我先回去，他再跑一跑。我知道，这次可能是他在这个学校最后一个五公里了，一路上二人都不说话，他觉得我手机里的曲子哀伤，他把手机音乐调到最大，放着流行音乐。我就听他的，他好像也不在听，一直偏头望着风景。
那晚在朋友圈里才知道，他独自又跑了五公里，中途还崴了脚，可他依然坚持跑完了，队长在下面点了个赞。
当兵的，一切尽在不言中。
骨干扯出了送七名特战学员的寄语横幅，再次把晚会推向高潮。大家轮流上去和他们签名、握手、致敬、拥抱。也不知是谁最先哭出声来，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最容易被感染，声音越来越大了，夹杂着祝福、留恋和回忆，这群铁汉玩起柔情真是叫人不能接受，我把头转向后面的屏幕，看着视频怔怔出神。还是保障的人聪明，适时地响起了音乐，恕我听过的歌太少，实在不知道歌名，只是略微慷慨的音乐多少掩饰了一些悲伤。
陆续地，有人走到了教室外的天井。抬头望上去，是满天的繁星，它们一起出现的时候无比璀璨，天各一方的时候，同样也不会黯淡。
晚会后的第三天他们就要走了，那天午后，阳光明媚。所有被广州特战学院录取的学员在台阶上合影留恋。我站在嘈杂的人群外拼命喊着老马的名字，指指手中的相机，他会意，转体还不忘靠脚。一个笔挺的军姿呈现在我面前，配合上他那一直有些憨厚的笑和旁边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的，特别是和他一起去的，此时此刻站在他身旁的，我们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篮球队孙队长正哭得稀里哗啦。
想哭那就哭吧，反正这里都是大老爷们；想笑那就笑吧，就当是为了我们更加灿烂的明天吧。客车终于还是启动了，渐渐驶出这片我们多么熟悉的马占山一号训练场，我的脑海中又突然响起老马的声音：
“老哥，你喜欢历史，我来考你个，你知道马占山是谁吗？”
“是······是咱楼外面那个小土坡啊。”
“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历史上真有其人······”
旁边的人捣了捣我，“想啥呢，他们走了，咱也回去吧，南京的冬天怎么这么冷？”
我反应过来，拍拍他，“这有啥，大伙的心里不一直热乎着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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