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流返城,知青的标签终于悄然解除;望着波光水泊,父母的名号无人深情呼唤;看着下岗名单,工人的身份从此不再提起;,守着荒凉的墓碑,逝者的容颜却依然年轻清秀。
坐的士出走,只是无奈地过往不咎;把身份归还;但凡替代都终存愧疚。时间的站台上留下了受难者,临终的电话又似乎消解一切离合纠葛。
把苦难灌进廉价的烈酒,把悲凉埋在漫长的守望。
逆水行舟,时间的渡轮里已然忘记了求生;随风飘流,命运的航班上却又颠簸了死亡。归去来兮,团聚应当合唱欢快的歌谣,仿佛三十年前摇曳的红烛,仿佛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地久天长团圆
属于中国人民的所有节日都和团聚相关,中秋赏月,清明踏青,除夕焰火,重阳茱萸;家族相聚,友人作乐。
一切也是从团聚开始的,一起返程的知青兄弟,同年月日出生的孩子生日,烛火搭配生日歌,此刻尽欢娱。
但故事往往从离别开始,计划生育严打下凋零的生命,在水库边溺亡的男孩,一个家庭的漫长苦难,一个家庭对另一个家庭跨越三十年的愧疚感,也随着时间卷轴缓缓展开。
最后新生命到来,所有人又团聚一堂,仿佛时光倒流,没有仇恨,只剩苍老。
团圆,似乎一直是所有故事应有的结局,单纯又皆大欢喜。
但似乎这种团圆又并不真实,有人在愧疚中狼狈死去,有人在离别里浪迹一生。
似乎所有的恩怨都在时间里如烟飘散了,又似乎在这样一个中国式美好结局里,还藏着一些无法消解的阴霾。从团圆到团圆,不是一个句号,更像是一种循环。
从团圆到团圆,不是一个句号,更像是一种循环。美德
小学课本上就讲过,中国劳动人民的美德,其中大概会有一个是隐忍。对于耀君和丽云,他们在传统视野下,是美丽的,丧子之痛,下岗潮袭来,他们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颠沛流离,但他们是美好的中国劳动人民,默默承受一切,宽容一切,在漫长的痛苦之中互相支撑着生活,最后迎来苍老与团圆。
看上去很美,或者说,在这样一个美德体系下,他们的痛苦被美化了,当视野在团圆和宽容上停留的时候,也许我们更应该去探索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真的没有仇恨吗?他们真的没有呐喊吗?他们经历的苦难真的会因为时间慢慢化解吗?
他们只是默默的承受,因为变迁告别的朋友,因为政策和时代因素失去的孩子和工作,最大痛苦其实是找不到根源的痛苦,他们在面对时间列车时被抛弃在站台上,呐喊无人聆听,反击没有对象,唯一的选择也只剩下无声的承受,如行尸走肉般度过一生。他们的苦难某种意义上也是所有平凡人的受难史。宿命却无力。
很多的文艺作品都在讲述近几十年中国人如何去承受苦难,总之,概括成一个成语:千钧一发,一根头发丝承受三万斤的重量,而且到最后,那根头发丝没有断掉,描述成坚韧也好隐忍也好,最终还是无法掩盖在这样的几十年里他们活在一种“缓慢受锤”的过程中,他们是受害者,苦难也许并不应该被美化。
苦难也许并不应该被美化身份
当电影进行到下岗潮时代时,随着下岗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被念出,那些流泪的人作为工人的身份被强制解除,从此他们都变成无业游民,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流浪者。
在《地久天长》里,所有的人都在漫长的时间里一点一点丢失自己的身份,知青返城,于是知青的身份丢失;强制打胎,孩子溺水,归还身份证件,于是为人父母的身份三度丢失;下岗潮的袭来,于是工人的身份丢失......
对所有人来说,漫长的人生里,无不处处寻找自己的身份。
时代洪流里,身份遗失也是作为个体的永恒苦难。
在计划生育的制度下失去父母身份的耀君和丽云又在下岗潮中失去了工人身份,沦落为彻彻底底的“流浪者”,他们行尸走肉般的浪迹在四海八方,也仅仅是“为了对方而活”,作为计生办主任的海燕也在好友丢失父母身份后对自己的工作身份产生了怀疑与焦虑:自己信奉的工作主旨竟然成为了伤害好友的冰冷刀刃。而这种身份怀疑,也最终成为了折磨她自己一生的利器。
他们就这样作为受害者在这样的“时代转折”里彻底丢失了身份,无数的家庭与个体也在这样的转折中产生了剧变。总有人高喊口号:我们是时代的宠儿,但事实上,在宏大的历史棋盘中,相当一部分人无法逃脱成为弃子的命运。
时代洪流里,身份遗失也是作为个体的永恒苦难。火车穿过隧道,渡轮驶过海岸,飞机飞往故乡;时代滚滚碾过每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个体永远弱小且蒙昧,自以为被制度保护的人们却总是被它一次又一次地伤害。
也许最后养子归家的一声爸妈是他们身份的复活与所有人的温柔救赎,但无情的依旧是时间,这些中国式家族以他们民族精神中特有的坚韧与善良面对苦难,消解了人与人的恩怨却永远无力消减时代伴随的失语与隔阂。
但有的伤疤,永远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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